“这东西……有用?”童一弦只觉得自己的大脑轰地一下炸了,他听到不太平稳的声音似乎是从自己嘴里吐出。
不管这药剂有没有用,能够把那些杂乱无章,不能共存的灵药,配制成一支稳定的药剂,本就是实力。
难以捉摸的精湛技艺。
“有没有用,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吴骇自信满满。
之后是怎么出的门,守在门口的人又是以怎样的态度迎接他俩,又陆陆续续说了些什么话,童一弦全都没有听进去。
雷晟和葛清水迫不及待问吴骇:“解毒剂配好了,确定有用吗。”吴骇的回答是,“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
“童医师……”“童医师很反常,今天居然不说话。”
“童医师怎么不说说,这药剂究竟有没有用。”
童一弦一直和吴骇唱反调,一直被打脸,说吴骇绝对治不好道伤,结果吴骇治好了;说乱七八糟的灵药一通乱换配置的药剂绝对成功不了,结果药剂制成了;如果童医师说药剂没用,极有可能是有用。
童一弦嘴唇张了张,最后一句话没说。
雷晟和葛清水不由心里打鼓,一路跟着吴骇来到雷擎尊者的闭关处。
“这药剂……”雷擎尊者道。
“喝下去,你体内的毒就能解。”吴骇说。
也可能是要命的毒。无怪雷擎尊者不抱希望,着实是吴骇的药方太耸人听闻,那种随意换药的方式,就算是雷擎尊者听了也心里打鼓。
“道伤本就无药可治,缺的这截骨头能在您的妙手之下,重新长出来,委实超乎我的意料,落到这番田地也是我自己选的,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一想到他说的这几句话,很可能是临终遗言,雷擎尊者眼里的悲戚就更甚了。
“老祖。”雷晟眼里泛起水光。
“雷晟,无论我是死是活,我叮嘱你的话,你可一定要记住了。”雷擎尊者暗示某人的重要性,这跟他能否被治好无关。
“别说了,喝了吧。”吴骇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无情地催促道。
“你可以一次性全部服用,也可以分五次服用,一天一次。”
“五次服用能让你身体渐渐好转,毒性全部清除,五天过后,身体差不多就痊愈了,但调理期间,不能服用其他药剂、灵液等,不能剧烈战斗,以免毒素扩散或异变。”
“一次性服用,能短时间内清除体内毒素,但对身体造成的负担较重,痊愈时间随你的身体情况而定,应该不超过十天。调理期间,不能服用其他药剂,也就是说,战斗中受伤了,也不能用药剂补充法力。”吴骇说。
三天后就得跟石霄一战。分五次服用,毒素未尽,不能战斗。
只能一次性全部服用。
可是如果此药不算是真的解毒剂,先服下五分之一可以试试药效,不对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而一次性全服,很可能当场毙命。
“吴骇医师,我信您。”雷擎尊者被毒摧残得虚弱不堪,嘴上说得凄婉,心里想着已经趁着购买灵药的几天安排好了后事,前后都是死,不如赌一把,这才颤颤巍巍地从吴骇手里接过那支药剂,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哐当,小瓶落地。
雷擎尊者极尽压抑地痛呼一声,匍匐在地,身体痉挛,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
“老祖!!”雷擎的眼泪顿时就出来了,猛扑过去。
两个时辰后,以吴骇为首的四人从尊者的闭关地出来。
“你不用担心。服下解毒剂,未免体内药力冲撞,不适合再用任何灵药辅助他疗伤,全靠他自己。此地灵气充裕,到决战之日,伤势应该能好一半。”吴骇转过身来安慰刚才看到尊者晕厥,情绪失控到当场泪奔的雷晟。
“谢谢,”雷晟一把抱住吴骇,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谢谢你。还好有你,老祖才能转危为安。”
吴骇惊了一把,重重拍了拍雷晟的背:“好了,快放开。”
“你真的不考虑收学徒吗?”雷晟依依不舍。
“不收。”吴骇说。
“真不收?”雷晟松开手,还是离他很近,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的眼睛。
“坚决不收。”吴骇很干脆。
雷晟一脸落寞,微微失神,眼角微红。
雷家美人,我见犹怜啊我见犹怜。
“你怎么了?”吴骇见他态度跟往常不同。
“没什么。就是在想,如果不给你当学徒,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留在身边,学学你精湛的医术。”雷晟微微弯起唇角的样子俊雅非凡,“不只是你的医术,你本人,我也很感兴趣。”
呵呵呵呵,这句话他似乎也跟谁说过。
吴骇不吃这套,不由离他远点,准备换个人说话,视线在葛清水和童一弦脸上来回。
“一弦!”吴骇朗声道,“怎么不说话。”
“嗯。”一直在走神的童一弦竟然应了。
“该不会是砸脑袋把人砸傻了吧。”吴骇心想,不由盯着童一弦的额头细看,伸手去摸。
童一弦躲开了。
自从决定要来这小地方,他一直在倒霉,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庆幸,还好来了。
否则,要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相信世上有吴骇这种医术存在,固有观点被冲击得一塌糊涂。
小小的二星医师,打破了医师公会奉行的常规,化不可能为可能。
短短两天治好道伤,三天自行配置前所未见的解毒剂,解了三混腐骨毒。
不止医术高超,在药剂方面也有惊人造诣,年纪却比他还小。
冲击力过于巨大。甚至让他怀疑,自己至今所学,真是对的吗。
童一弦的反常,吴骇看在眼里,如果不是被砸傻了,那就是被打击惨了。
“我服你。”童一弦说。
“所以呢。”
“我服你,是我技不如人,但你别得意,这世上多的是医术高明的前辈,你只是其中之一,你也一定有你的短板,还有可提高的地方,比如不知道某些灵药已经绝种。目前你只是二星医师,很多情况下没有四星医师来得便利。”
“然后?”吴骇还是一个语气。
童一弦诚恳地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离开雷明城?雷家不宜久留,他们保不了你,不值得为此浪费时间。一个尊者就能把此地搅得鸡犬不宁,甚至大言不惭放话要抓你,这种可笑的事,不会发生在你成名以后。”
“学着点。”谢宇策说。
“……”
不得不说,这番话,吴骇真听进去了,哪怕童一弦一直跟他唱反调。
童一弦不轻易退让,不轻易低头,无非是关乎到医师的尊严。
他把位置摆得很正,始终端着,丝毫不把尊者放在眼里,除了本职,其余人的死活不过心,倒让吴骇见识到了医师该有的姿态。
吴骇十分心动,却还是以“暂时没打算走”为由,委婉地拒绝了他。
开玩笑,他都把人揍成这样了,指不定哪天童一弦清醒过来,挖个坑把他埋了。
雷晟适时问道:“童医师打算什么时候离开雷明城。”
“我会待到决战结束,你可以再考虑一下。”童一弦皱起眉头,真不知道吴骇为什么固执,雷擎尊者的伤势好不了,现在不走,难道要等石霄打进门吗……
雷晟不太想看到吴骇和童一弦走太近,听到童一弦这么明目张胆要带吴骇走,他就更不快了。
同样,雷明城城主对吴骇的印象大为改观,秉持着老祖的吩咐,为了能让吴骇更好地融入雷家,就连商议要事的重要场合也不忘安排吴骇的位置。
这场家宴为所有肯为雷家出头的强者而开,能有单独座位的大多是生死境强者。
各个生死境长老的面前都摆放长桌,长桌上摆满了珍果和美味佳肴。
吴骇的座位在中后段,靠近大门,旁边长桌就是雷晟,对面是一脸不耐烦、偶尔打哈欠的童一弦。
童一弦本来很痛恨来这种场合,也对雷明城的事不感兴趣,之所以肯耐着性子来这儿为雷府撑门面,雷晟觉得,显然是因为吴骇。
因为童一弦阴郁烦闷的目光始终落在笑嘻嘻的吴骇身上。
吴骇越笑得欢,他越烦,却还是奉陪到底。
雷晟侧过头,就能看到对面给自己斟酒,放在鼻尖品闻的吴骇。两人离得近,而且距离话题中心较远,就算小声说闲话,在嘈杂的环境里也不会有任何突兀。
“这是我爹珍藏的千年佳酿,你喜欢的话,我送你两坛。”雷晟只为了找个话题,于是以轻松的语气开口道。
“好啊。”吴骇说。
雷晟不由弯起唇角。
雷明城城主率先敬了在座的诸位,然后道:“欢迎各位远道而来,雷明城五大家族,杜家在内的两家选择了石家阵营,但我相信,只要有在座的各位,他们终究翻不起波澜。”
“人还没到齐呢,这就开始了。”来者议论纷纷。
雷家这边的人是不是太少了!
最近石家仗着有石霄尊者撑腰,横行霸道,猖狂没边,四处收刮甚至强行占领矿藏,各郡县内小家族却敢怒不敢言。
整个雷明城,唯一能对付他的只有雷擎尊者。
但雷擎尊者病危的消息传得整个雷明城境内几乎人尽皆知,在这时候已经敢站在雷家的人也就在场的这些,生死境以上强者还不到五十人。
而石家那方的听说排满了整个广场。
怎么看都是形势不利。
城主故意把家宴设在和石家广邀豪杰同一天,免得有些人两边站队,插科打诨。
两边人马相差悬殊,选择和雷家同一阵营的这些人不由心慌意乱。
“情况不乐观,城主,这一战打不好,以石家对敌分尸的残暴行径,恐怕我们都没活路了。”
“穆家还没有动静,如果连穆家也倒戈,就更不妙了。”
雷明城城主让大家静一静。
“这就是今天的第一个好消息。”雷明城城主拍了拍手。
“穆家,穆如锋少爷到了。”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只见以冷冽年轻人为首的一众强者走了进来,一众侍从停在门口,仅有他和一位穆家长老踏入门内,气质出众,冷若冰霜。
“穆如锋,年纪轻轻,却已突破生死境。”
“之前传过要联姻,但至今没听到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会是真的吧。”
穆家最看重的大少爷一向孤僻,不与外人来往,极少出现在类似这样的场合。穆家能让穆如锋亲自登门,可见诚意!
“快请上坐!”
正是大堂内左边长桌最靠前的那处空桌。
尽管穆如锋只是刚突破生死境强者,辈分不如在座的长老,但他今日来,代表的是整个穆家!
穆家没有尊者坐镇,却是雷明城当之无愧的第二大家,而且拥有古老杀镇,仗着杀阵,可与尊者抗衡。
因此年纪的穆如锋坐上座,没有任何小家族,或雷家长老有异议,反而是喜闻乐见。
穆如锋走了两步,视线就落在后方的吴骇身上,他停下来不止和穆家长老点了下头,就对雷明城城主说道。
“穆老是为雷、穆两家结盟之事而来,而我另有原因,就不上座了。”
“那你是打算……”雷明城城主显然没料到穆如锋会这么说,没等他思考更深层次的含义,对方就用行动说明了此行的目的。
“我就坐这儿吧。”
当着众人的面,穆家长老走上正前方为穆家准备的上席,而穆如锋脚步一转,径直走向吴骇。
接过下人递来的软蒲,放在吴骇旁边。
穆如锋施施然地坐了下来:“这些菜肴,按照他的喜好,给我也准备一份。”
“你最喜欢哪道?”穆如锋转过头,很自然地问道。
吴骇静距离看他那张清绝的脸,欣赏淡色瞳眸里映着自己的影子,抬手随便指了一道。
“嗯,这道要双份。”穆如锋道。
“是,穆如锋少爷。”下人垂首退下,很快就给他摆上了半桌,穆如锋一一挪到吴骇面前。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却无处不温柔。
他往这边一坐,无言地宣告立场,雷晟瞄向吴骇的视线,恰好被他挡了个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