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二章(1 / 1)

夕阳缓缓垂落,小半个身子已经落在地平线下,只将一点余晖洒向大地。

到了这种傍晚时分,许多孩子都被家长领着回家吃饭。他们从小区的游乐区离开,走在弯曲的小道上,一丝丝黑色的气息便从土壤里慢慢爬起,穿过他们的身体,向着某个方向缓慢爬去。

没有人发现这些黑色的气息,但是当黑色气息穿过身体时,人们都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而在奚嘉的房子里,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无数黑色的气息从房门和窗户的空隙钻了进来。

那些黑色的气息仿若山巅上的云气,一点点地从厨房的四个角落向中间弥漫。

厨房中央,奚嘉蹲在地上将那碎成三块的玉石捡了起来。他蹙着眉头,有些生气地将小黑猫从怀里拉下,放在地上。

小黑猫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眨巴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懵懂地看着奚嘉。见奚嘉不再抱它,它伸伸小舌尖,讨好地舔了舔奚嘉的手指。

长长地叹了一声气后,奚嘉又抱起了小家伙,同时将那碎成三块的玉石放进口袋。他大步走出厨房,对那些黑色气息视若无睹,等走到客厅换鞋时,那些黑色气息已经充斥了整个厨房。

黑色的气体渐渐凝聚,在厨房里显现出一个朦胧的女性身影。

奚嘉仍旧低头换鞋,似乎什么都没看见,但趴在他肩膀上的小黑猫却瞬间炸毛,四只爪子踩在奚嘉的肩头,整只猫不停地往他的另一侧肩膀躲。一个没踩稳,直接落在了奚嘉的口袋里,小黑猫干脆蜷缩起来,将小脑袋埋进了口袋深处,害怕得瑟瑟发抖。

厨房里,黑色气体凝聚成形。这是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她低着头,水草般的头发上全是沙砾。头发全湿,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那“水珠”从她的头发上低落,落在白色的瓷砖上,染开一片血红。

湿了头发的竟然不是水,全部是血。

奚嘉将鞋换好,拿了钥匙准备出门。小黑猫躲在他的口袋里呜咽地叫着,忽然,那女鬼抬起头,从黑发间露出一双惨白的眼珠,她疯狂地朝奚嘉冲来,黑发瞬间暴涨,分成六束,如同长鞭,直刺奚嘉的后脑。

奚嘉脚下的步子有几分停顿,右手手指旋转,渐渐成拳,一道隐约不明的血色气息在他的手指之间盘转。那头发刺过来的一瞬间,他头往右侧,一手抓去。却在此时,只听——

嗡!

“啊啊啊啊啊!!!”

一道黑色的影子穿透窗户,狠狠撞在那女鬼的头发上。头发立刻燃起熊熊大火,女鬼惊骇地转身便跑,但那黑色的影子却如跗骨之蛆,瞬间穿透女鬼的胸口,嗡的一声,将女鬼打散,又化为一团黑气。

奚嘉立刻回头,错愕地看着那些向屋外逃散的黑气,还没来得及反应,面前的大门却被人敲响了。他下意识地打开门,两人抬头一见,却是一起愣住。

只见在屋外,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正站在门口,右手还未放下,显然刚刚才敲了门。他长了一张极其耐看的脸,高鼻俊眉,长眸深敛,右眼珠里藏了一颗浅浅的痣。这张脸不输任何明星,但细看这颗痣,一股寒意却从脚底直涌心头。

奚嘉见到这个陌生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家门口,眉头紧蹙,还上下不停地打量自己。接着这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闭上眼睛,将手指抵在唇间默念了几句后,再用手指点了点眼睑。

做完这一切,他才再睁开眼看向奚嘉。

奚嘉:“……”

黑衣男人:“……”

过了片刻,低沉平润的声音响起:“无相青黎。”

嗖!

一道破风声滑过奚嘉的耳畔,扬起几根头发,飞入了这陌生男人的手中。到这时奚嘉才发现,刚才那个简单粗暴地将女鬼撞得魂飞魄散的黑色影子,竟然是一颗长相奇怪的青铜多面体。

两人间又是长久的沉默,但不过多时,又有更多的黑色气息从电梯间和楼梯口爬了上来。男人拧紧长眉,双指并拢,在奚嘉的房门上画下了一道金色的符录。他收起最后一笔,转首对奚嘉说道:“阴气太重,我暂时封住,先进去,再详谈。”

奚嘉活了二十三年,从头到尾,这是第二次见到捉鬼天师。这世上鬼很多,每天他都能碰上一两个,但捉鬼天师却少得可怜。他没有多说,侧身让这个陌生男人进了屋子。

大门上,男人随手画下的那道符录不停地闪烁着金光,看似没有任何变化,但屋子里却再也没有一点黑色气息侵入。

小黑猫胆怯地从奚嘉的口袋里抬起头,紧张兮兮地打量四周。当发现那些黑色东西都没了后,它一下子扑进奚嘉的怀里,呜咽咽地摇着尾巴,仿佛在求安慰。

黑衣男人神色淡漠:“黑猫通灵,驱邪辟异。这只黑猫为何如此胆小?”

奚嘉一边抚摸着小黑猫,一边道:“所以它叫怂怂。”

怂怂听到自己的名字,伸出舌头舔了舔奚嘉的脸颊,竟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见到这个男人时,奚嘉就明白自己是见到真天师了。如果是假天师,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他的面前;如果是半吊子天师,在刚见到他的时候恐怕也要泼他一身狗血,两人不可能相安无事地进屋详谈。

接下来,奚嘉简单明了地将自己的事情说了出来。

人生来必有四柱八字,对应干支历日期。年柱是年干与年支,月柱是月干与月支,日柱是日干与日支,时柱是时干与时支。年月日时四柱相合,便是人的生辰八字。

奚嘉出生得巧,而且不是一般人的巧。他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于一块极品阴穴阵眼出生。他母亲刚刚怀上他的时辰,也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且母亲在生下他的时候难产而死,奚嘉出生便口含黑色污血,如此多番阴气铸就,成了世所罕见的极阴之体。

普通阴气重一点的人,最多是偶尔能见见鬼,被身边人嘲笑几句。奚嘉从小就能见鬼,且每天都见鬼,还特别招鬼喜欢,直到四岁碰上一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士,送他一块石头,这才藏匿了自己的气息,不再天天被鬼压床。

然而那道士当时便说:“你的阴气之盛,老头子从没见过。现在年纪小还能压得住,年纪大了就不知道了。石头先戴着,少和人接触。特别是越大,越要少和人接触,寻常人受不了你的阴气,碰上一点就得出事。小则生病,大则身死。”

和这道士说的一样,大学以前,只需要忽视那些飘飘忽忽的鬼,奚嘉还能和普通人一样生活。但大学以后,他身上的阴气就悄悄地溢了出来。

大学四个舍友,就陈涛阳气最重,奚嘉被石头镇压下去的所有一丝阴气对他并无什么影响,每天晒晒太阳就能消散。于是这四年里,奚嘉只交了陈涛一个朋友,也尽量减少与他人的接触。

听到最后,男人的眉头蹙得越紧,当奚嘉坦率地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该怎么修复这块玉石,只是想出门看看能不能找个金店师父简单地把玉石粘起来后,男人摇首道:“这块泰山石已碎,粘起来并无作用。泰山石坚硬,不可能随意破碎,只是多年下来它被你的阴气渗透,才成了血红色,通透如玉,也一碰就碎。今日不碎,再过一月,它也会自行破碎。“

闻言,奚嘉垂眸看了怀里的小黑猫一眼。

原来还不能完全怪你了?

怂怂立即蹭了上去。

面对真正的捉鬼天师,奚嘉表现出真诚模样,神色诚恳地问道:“这块石头已经碎了,我该怎么隐藏阴气?”

“极阴之体,我从未见过。这也不是普通的泰山石,我并不擅长隐匿气息,暂时并无办法。”男人凝眸思索片刻,将手指摊开,“无相青黎可暂时隐匿你的阴气,我虽然没有办法,但我认识一个人,他应该有办法,我会立即去找他。”

奚嘉如同每一个迷信的信男信女一样,神色激动地接过了那男人手中的青铜多面体。

轰!

当奚嘉的手指触碰到这个青铜法器时,如同来时一样,天地间仿佛又有什么东西瞬间消散。大门上的金色符录不再闪烁金光,小区里的黑色气息也一点点地消失,夕阳终于完全地从西边落下,苏城正式进入夜晚。

奚嘉感激地抬头,一边道:“大师,不知该如何称呼?”

黑衣男人微微愣住,似乎没想到奚嘉会这么问。他敛着黑眸:“我姓叶。”

这位叶大师并不像很多神棍那么能说会道,等奚嘉说完事情后,他便起身离开。临走前,他让奚嘉暂时用他的这个法宝镇压阴气,表示自己将会去寻找一个朋友,恐怕得等数日才能回来。

五分钟后,叶姓大师真的离开了。奚嘉伸出手指,点了点怂怂湿润粉红的鼻尖,小家伙立即不满地用爪子揉脸。

奚嘉摩挲着那颗青黑色的青铜多面体,唇角无奈地翘起。

“他们捉鬼天师里,还有这么纯朴的?你是怂怂,那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傻傻……嗯,呆呆更好听一点,就叫他呆呆好不好?他就这么把他的法宝交给我了,这应该是他的法宝吧?还这么热心地帮我去解决问题……”

一把抱起怂怂,奚嘉往厨房走去:“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正飞速离开苏城、前往首都的好人叶镜之:“……”

虽然从小伴着长大的血色玉石是碎了,可日子还是要过的。身为一个180线龙套配角,奚嘉不差钱,但也不富裕,自从养了这只嘴刁又胆小的小黑猫后,他自个儿都吃不上肉了,竟然还天天给怂怂烧鱼吃。

眼见着银|行卡里的存款跌下四位数,奚嘉大感事态严峻,赶紧给陈涛打电话。他电话还没拨出去,陈涛竟然主动打了进来:“嘉哥,好消息!王导觉得你之前那个镜头拍的不错,他要给你加戏!你快过来,明天就开拍了,我可是给王导打了包票说你一定能来的。”

奚嘉直接拒绝:“这个剧组我拍过一次了,不去。”

陈涛怒道:“王导出手大方,你干什么不去?而且又不要你拍太多戏,我看了剧本,一共就三场戏,你明天就能拍完。你到底来不来?”

奚嘉义正言辞:“不去。合作过的剧组,我三个月内不会再去第二次,你知道的。”

陈涛:“真的不去?”

奚嘉:“不去。”

陈涛:“三场戏给一万,也不来?”

奚嘉:“……明天几点到?”

陈涛嘿嘿一笑:“中午一点前就行。最近剧组里不大对劲,王导要求大中午拍戏,早上和晚上都不开机。你知道的,王导这样的官二代,要拍什么电影不行,一定要选个恐怖片当处女作,就是因为他有点迷信,老相信什么鬼不鬼的。”八壹中文網

奚嘉随口“嗯”了一句,应付过去,当天下午就收拾好了行李,再往平湖风景区赶去。

等到他乘着大巴、换了公交,颠簸了四个小时抵达片场时,还没见到陈涛,便见一个副导演焦急地跑了过来,看到他便道:“你是奚嘉吧?小陈出事了!他昨儿个跟我说过你今天来剧组,这样你先跟我去剧组,反正只有三场戏,拍完就行。”

奚嘉停住脚步,脸上再无一点轻松:“请问,陈涛出了什么事?”

那副导演一愣,接着一拍大腿:“嗨,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昨儿个晚上失足,自个儿从山头跌了下去。还好有树木当缓冲,这才没大事,现在在医院里躺着呢。生命危险是没有了,不过左腿折了,肋骨好像也断了几根。”

奚嘉双眸微眯:“陈涛怎么会从山头跌下去?”

闻言,副导演神秘兮兮地往四周瞅了一眼,接着凑到奚嘉的耳边,小声说道:“我就和你说,你别告诉别人啊。我看小陈根本不是失足,他就是撞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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