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静安从前年开始,和外文出版社合作,拿起笔,开始翻译外国的科普书籍,慢慢发展到翻译外国的文学著作。
说实在话,翻译文学著作比翻译干巴巴的科普书籍有意思多了,今年才过去大半年,她已经翻完了两本,手上这一本已经走完了二审的流程,估计下个月就能付印。
老大在前院树下看书,听到敲门声,打开门请张编辑进来。
“妈,出版社张编辑来了。”
乔静安正在屋里看闲书,听到门口老大叫她,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裙摆,往前院去。
张编辑打量贺家的前院,院子平整宽敞,四周绿树成荫、花草丛丛,一看就是精心打理过的。
第一次来贺家和研究所推荐的乔翻译沟通书籍的时候,她这个土包子真是开眼界了,在这么好的地段,住这么大的宅子。
不仅房子让人羡慕,这家人的优秀程度也让人乍舌。
这家男主人是军队高官,女主人是研究所重点推荐的翻译家,这家三个大儿子是名校大学生,两个小儿女乖巧可爱。
这家人让她羡慕得不行,她家如果有一样能达到人家的程度,她也不会过得如此艰难,三十岁不到的年纪,已经被日常生活磨得朝气全无。
“张编辑,麻烦你又来一趟。”乔静安身着一身米白色的收腰长裙,一个五个孩子的妈居然有二八少女的腰,找谁说理去?
张编辑咽下那声叹息,笑着站起来,“不麻烦,大夏天的,能到乔姐家的院子坐一坐,吹吹风,可是个美事儿。”
乔静安微微一笑,给她添了一杯冰镇柠檬水。
“我家老大夏天喜欢喝柠檬水,我就借花献佛了。不过咱们还是要少喝一点,毕竟是冰镇过的,太凉了,”
张编辑点点头,她把话题带到书籍上,上一本已经付印了,估计下月初就能上架售卖。
最近出版社又引进了五本外国文学,总编辑的意思是请乔姐翻译一本,五本书她都带来了,可以让她先选。
乔静安接过书翻看,其中一本传记让她十分感兴趣。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位英国政客的个人传记,在后世也十分有知名度。
张编辑笑着道,“这本书难度不小,我们总编辑本来就很想请您翻译这本书。”
“你们太客气了,这本书我先读两遍,争取年前能翻译好。”
乔静安自然地把一缕头发夹到耳后,清透润泽如玉色的肌肤,和乌发形成鲜明的对比,衬得她本人气质无双。
张编辑叹了一口气,谈完正事儿,又说了两句客气话,起身走了。
贺家的朱漆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张编辑舒了长长的一口气,不曾回头看。
作为一个平凡的女人,她更适合和平凡粗糙的妇女相处,站在乔翻译身边,只会衬得自己暗淡无光。
乔静安送走张编辑后,坐回躺椅,乌黑柔顺的长发,散落在躺椅两边,手持刚才那本传记,慢悠悠地看着。
老大走过来,坐在她对面,“这是下一本书?”
“嗯。一本个人传记,我还没翻译过这种类型的,挺感兴趣的。”
老大不再问了,母子俩人对坐看书,只听见俩人书页翻动的声音。
悠悠的风从树下吹过,她垂落的长发在空中轻轻飘荡着,一个小调皮小跑着过来,轻轻扯着妈妈的头发,蹲在椅子旁边给妈妈编小辫子。
乔静安眼睛都没有从书上移开,问到,“午睡醒了?”
“嗯。”糖糖小姑娘点点头,继续编头发,妈妈的头发真黑真滑呀。
老大抬头,看了一眼糖糖,笑着道,“喝水了吗?”
“喝啦。”
“你四哥呢?”
“四哥在后院和二哥玩呢。”
乔静安不再问,糖糖小姑娘难得安静地做事儿,过了好久,她才站起来,“我编好了。”
老大和乔静安看向糖糖编的辫子,老大噗嗤一声笑了。
乔静安无语地瞥了糖糖一眼,这小顽皮把她的长发胡乱编成一团,发尾还扎了一朵大红花。
糖糖得意道,“好看吧,我一朵,妈妈一朵。”
奶奶给她买了两朵大红花,一朵在她脑袋上呢,手上剩下一朵,当然要分享给妈妈啦!
丑不丑的不说,至少孩子的心是好的。
乔静安十分勉强地道谢,放下书,把糖糖抱进怀里,“小丫头,你的审美是从哪里学的?”
“什么生霉?”小丫头摇摇脑袋,“我和妈妈都是祖国的小花朵哟~是红色的呢。”
老大笑着问,“那大哥呢?”
“大哥?大哥是那棵树。”糖糖指着大哥身后那棵随风轻摇的树。
乔静安揉揉她的小脑袋,“你二哥、三哥、四哥在后院干什么?”
“二哥在教四哥当奸商。”
乔静安敲了一下她,“奸商可不是好词,别乱说。”
糖糖委屈道,“本来就是嘛,二哥说的,学好数学才能当奸商。”
老大问她,“你以后想做什么?”
糖糖听到这个问题嘿嘿直笑,“我要当个大美女!”
“大美女都很爱干净的,你看你整天脏兮兮的,哪里像大美女了?”
小姑娘不服气,“那我以后也爱干净,像妈妈一样,白白的。”
“那我们说好了,以后你的衣裳自己洗,洗不干净你就穿脏衣裳。”
糖糖委屈了,“为什么我要自己洗?妈妈都没自己洗衣裳,妈妈的衣裳是爸爸洗的。”
现在只要老大、老二、老三在家,家里的洗衣服的事儿都是他们的,爷爷奶奶的衣裳也归他们洗。
乔静安的衣裳一般是自己洗,贺勋在家的时候就是他洗。
糖糖看到好几次爸爸给妈妈洗衣裳,为什么她的衣裳要自己洗?
乔静安揉揉她的小脸,“等你找到给你洗衣裳的人后,就有人帮你洗了。”
糖糖小姑娘被忽悠晕了,反正最后只知道一个结果,她要开始自己洗衣裳了。
好辛苦哦!
乔静安决心让小丫头锻炼一下,基本的生活技能还是要掌握的,现在就先从洗衣裳做起吧。
晚上贺勋回来,看到他的小棉袄蔫哒哒地趴在沙发上,贺勋看了一眼四个儿子,怎么回事?
老三:“不关我们的事儿哈,妈让糖糖自己洗衣裳,她正不高兴呢。”
贺勋抱起小闺女,刚要说,他来洗。
乔静安走过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贺勋刚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爸爸教你,肯定把衣裳洗的干干净净的。”
糖糖抱着爸爸,“我也要去找个人帮我洗衣裳,就像爸爸给妈妈洗衣裳一样。”
贺勋惊了,这是什么逻辑?
老二笑疯了,“爸,你的小棉袄要飞了!”
老三接一句,“大夏天这么热,要什么小棉袄啊,飞了就飞了。”
乔静安直接道,“糖糖必须学会必要的生活技能,先从洗衣服学起,以后做饭、打扫卫生都必须学,你们几个都不准帮忙。”
四兄弟连忙点头,妈妈都发话了,他们肯定不帮。
刚去老屋那边溜达回来的贺爸、贺妈老两口,一边心疼小孙女,一边又觉得媳妇儿说的对,再怎么宠孩子,也不能让她长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人。
第二天上午,贺勋没有工作,在家里休息,乔静安去后院监督糖糖洗衣裳,四个哥哥都在边上围观,爷爷奶奶都积极充当场外指导。
但就是没有人帮她。
糖糖苦大仇深地撅着小屁股,使劲儿揉她昨天换下来的脏衣裳。
“衣服展开一点,洗衣粉撒均匀一点。”
“使劲儿,你看看袖子脏的,不使劲儿怎么洗的干净?”
“衣领别忘了!”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发表意见,小可怜糖糖小姑娘一个人辛勤地洗衣裳。
老父亲看不过眼了,以指导的名义,帮着搓了两下,减轻闺女的工作量。
今天是第一天,乔静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算她过关了吧。
“明天继续练习!”
“哦!”
乔静安转身走了,贺勋赶忙帮着闺女把衣裳晾起来,淡淡地瞥了一眼看热闹的四兄弟。
四兄弟看他们爸爸一瞪眼,撒腿就往前院跑,小老四腿脚也不慢。
糖糖被爸爸抱着,勇敢地说道,“爸爸,我会学会洗衣裳的。”
“嗯,好孩子。”贺勋摸摸她的小脑袋。
老婆不爱管着孩子,只要不犯大错,平时她都随着孩子们闹。但是在一些事情上她却很有原则,谁说情都不行。
比如,比闺女大几分钟的老四,老四看着不爱说话,但该学的都学了,他早就会自己洗衣裳了,烧火、煮简单的稀饭他都会了。
四兄弟到前院,老大抱起老四,“我们去买些乌梅、甘草、陈皮、洛神花回来,下午熬酸梅汤喝。”
“走吧,我也去。”老二打开门,老三也跟在后面。
老二打开门后,站在门口不动了。
老三推了他一下,“二哥,走啊。”
老二直接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老大:“怎么了?”
“钱玲在门口。”
老三脸上笑一下子没了,“让她走,我们家不欢迎她。”
老四问大哥,“钱玲是谁?”
“是个坏人。”
老四鄙视大哥一眼,“二哥不让她进来,她肯定不是好人。我想问,她哪里坏了?”
贺勋抱着闺女出来,脸色也不好看,“老大,叫你妈出来。”
“嗯。”老大把老四放下,扭头去屋里找他妈出来。
乔静安出来的时候,贺爸、贺妈也在院子里,看着大家脸色都不太好。
乔静安笑道,“一个钱玲罢了,你们这副样子,我还以为是什么全国通缉犯杀到门口了。”
老四和糖糖不知道钱玲是谁,但是他们会看脸色,知道这会儿不该闹。糖糖拍拍爸爸,从爸爸身上滑下来,跑到奶奶身边呆着。老四也去找爷爷。
乔静安随意地坐在她常坐的位置,喝了一口清茶,才道,“老二,去开门。”
老二板着脸打开门,让开路,钱玲踩着红色的高跟鞋走进来,就算涂着配套的红色口红,也衬不出她的气色。
发黄的脸,眼角的皱纹,明晃晃地把她放在人前的精致撕开个彻底。
乔静安今天依然是一身米白色的连衣裙,一头乌黑的秀发盘在脑后,脸颊两侧细碎的发丝随意散落。
脸上的皮肤白嫩光滑,还有丰润粉嫩的唇色,清亮的眼睛,含笑的嘴角。她悠哉悠哉地靠在躺椅上,随意地瞥了她一眼,就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这一切,都让钱玲强撑起来的体面碎了一地。
“贺勋,这么多年没见了,不请我喝杯茶?毕竟,不管怎么说,我们之间也有两个孩子。”话是对贺勋说的,钱玲眼睛却看的是乔静安。
乔静安微微一笑,看向钱玲,“恐怕不行。”
“怎么?”
“家里的钱都是我做主,我不应声,你连茶叶渣都见不着。”
“哟,按以前老话说,你一个继室,还能做家里的主?”
“你是人是鬼?”
“什么?”钱玲不懂。
“你死了才能说是贺勋的原配,你没死,顶多算是前妻。”
钱玲气结,“贺勋,你就让她这样欺负我?”
乔静安站起来,“这算什么欺负?你恐怕不知道欺负两个字怎么写吧?老大,找人去钱家通知一声,他们家的女儿出国回来了。”
“不准!”
钱玲看向贺勋,“你还是不是男人?你就让别人这样欺负我?”
乔静安走到贺勋跟前,挽住贺勋的手臂,靠在贺勋的胸前,“这个女人我看了碍眼,帮我赶出去,好不好?”
贺勋扭头对钱玲道,“我妻子不喜欢你,请你出去。”
钱玲气疯了,“你这贱人!”
“再贱能有你贱?抛下孩子和人家跑了,连累娘家下放十年,你有胆子回家去看看啊!看你的爸妈哥嫂会不会给你好脸色。”
“贱人!当后妈的每一个好人!”
“住嘴!”
钱玲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老二严肃地看向她,“我说住嘴!我不允许有人这样骂我妈!”
“我还是你的妈啊!”
“是吗?咱们前几天在上海才见过吧,我记得钱女士亲口说的不认识我吧!”
钱玲解释道,“我那时没有办法,你要理解我。”
老三瞪着她,“凭什么总要人家理解你,你以为你是谁?”
钱玲朝老三跑过去,“老二,你是老二吧,我是你妈妈!”
老□□后一步,“你说错了,我是贺家老三!”
贺爸、贺妈看到这个女人十分生气,贺爸道,“我们家和你没关系,以后不准上我家门,否则,否则我老头子就把你打出去。”
老大忙劝道,“爷爷别生气。”
钱玲一脸失望地看着两个孩子,“我是你们亲妈啊,你们怎么能不认我?”
贺勋脸色黑得滴墨,“当年是怎么回事,家里的孩子都知道,你别在这里胡言乱语,你走吧。”
钱玲不甘心,看向两个孩子,这才说出她的目的,“妈妈才回国,没有房子住,听说你们有个四合院,能不能借妈妈住几天?”
老二讥笑一声,“不对吧,那个华侨就任你流落街头?”
钱玲道,“再怎么说,还是住儿子的房子更好,我们毕竟是母子,你们会答应妈妈的,对不对?”
“你问错人了,咱们家的房子都是我妈的,我可没有什么房子。”
“你?”钱玲回头看向乔静安。
乔静安笑道,“对,家里的房子无论大小,都是我的,你可以走了。”
“乔静安,我要去告你虐待继子,强占财产……”
贺妈忍不了了,操起屋檐下的扫帚,举起来就打,钱玲没躲过,挨了好几下,最后无可奈何,逃出贺家的人,’砰’的一声,大门在她身后关上。
路过的几个人抬头看向这边,钱玲一身狼狈,低着头走了。
乔静安叹了口气,钱玲这个人,她一万个看不上,但她毕竟是老二、老三的生母,事儿不能做绝,怕伤害两个孩子的心。
只能离她远远的,暂时只能这样了。
贺勋不会这样就算了,从王中给他打电话开始,他就做好了准备,钱玲和带她回国的那个华侨他查得一清二楚。
俩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打着华侨的名头,暗地里做些肮脏生意,钱玲还以为她傍上的是什么大人物,总有她哭的一天。
贺勋看向老二、老三,“这下死心了?”
两兄弟默默地低着头,没有说话。
“要不是为了你们两个,我绝不允许钱玲进门,气你爷爷奶奶,还气你妈。”
贺妈叹气,对儿子道,“你也别骂他们兄弟,都是钱玲那个女人造的孽。”
糖糖跑过去,抱着二哥的腿,“二哥,抱抱糖糖。”
老二抱起糖糖,扭头往后院走。
老三惨兮兮的表情,让乔静安忍不住难过,“都过去了。”
“嗯。”老三抱着妈妈,发誓以后再也不见那个女人。
第二天,大学开学了,家里五个孩子都上学去了,贺勋照常上班,家里只有三个大人。
钱玲不肯死心,又一次上门,这次乔静安连门都没让她进。
钱玲找她能说什么话?不过是知道贺家现在好了,要钱要房子罢了。
钱玲通过熟人知道贺家前几年买了不少院子,她要是能有一个四合院,日子肯定会好过不少。
她现在年老色衰,加上她跟的那个男人发现她撒谎,她不能给他介绍北京城的官宦人家,对她的态度就更差了。
乔静安没等她说完,直接把门关上,转身去后院了。
贺勋得到钱玲又去家里的消息,他冷哼一声,打了一个电话,第二天,钱玲去清华大学的路上,被海关那边的人抓住,遣返回美国。
至于带他回来的那个华侨,已经进公安局了。
钱家那边,知道钱玲回来了,钱玲的嫂子气的要找钱玲算账,打听了一圈,听说被遣返了,心里那股气儿一直出不了,恨不得坐飞机去美国找她。
贺家这边,一片风平浪静,老四、糖糖考上了三年级,高高兴兴地去读书了。
老大这学期上了一半,就被某保密的研究所把档案提走了,这事儿贺勋和乔静安都心里有数。
老二、老三读到大学毕业,老二毕业后,揣着爸妈支援的原始资金,去南方做生意去了。
相熟的人都上门劝他们两口子,好好的一个名牌大学生,那么多好的单位随他挑选,怎么去干个体户了?
贺勋和乔静安只能说孩子自己愿意,反正年纪小,想闯就去闯呗,家里是他们最好的后盾。
人家想到他们家的那些房子,也就算了,人家是有家底的人,有资格任性。
老三接着读研究生和博士,他年纪小,他读硕士研究生的时候,还没有人家刚入学的本科生年纪大。
这时候老三想起舅爷爷的话,年纪小学医,果然是优势巨大!
三个大儿子各有前程,乔静安现在每天的日常生活就是看看书、种种花,翻译一些外国文学著作,日子别提多悠闲。
她偶尔想起上辈子的生活,那个时候,她开着一家甜品店,一个人过日子,每天的生活也很自在悠闲,但和现在相比,心境完全不一样。
上辈子过的生活简单而又平静。
现在她觉得,生活简单而又满足。
“妈,今天我想吃红烧肉!”十岁的糖糖小姑娘已经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小仙女了,这里说的是不说话的时候。
她一说话呀,听她的声音,人家就觉得这是隔壁爱吃肉的小肥妞。
穿着一身白衬衣,芝兰玉树的老四跟在她后面进门,“贺思安,你裙子飞起来了。”
“不怕,我里面穿了短裤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跑到后院了。
老四摇摇头,什么时候糖糖才能像妈妈一样淑女。
在十岁的老四眼里,最优秀的女性标杆,就是他妈妈那样的人。
糖糖在家里找了一圈,没看到人,出门就往舅奶奶家跑。
舅奶奶家离他们家不到两百米,自从前几年舅爷爷退休后,住进香樟胡同,爷爷奶奶和妈妈有空就去舅奶奶家。
家里大人都不在,去舅奶奶家找人准没错。
糖糖跑到舅奶奶家,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妈妈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