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金铃自小就好强,她是雪衣天城唯一的继承人,今后定要带领雪衣天卫铲奸除恶守卫天下。她知道自己肩头的责任,所以从知事开始就刻苦修炼,在外更是注意着自己的一言一行。幼时不曾好生享受少女情怀,有了情郎也是各地奔走聚少离多,晏金铃这一生都只作为少城主而活。
和鹤幽闲在一起的日子是晏金铃少有的放松。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只有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可以放下少城主的威严和肃穆,自由自在地去笑,任性妄为地向他发脾气,抱怨自己所遇上的一切疑难困境。她这一生的少女情怀并不多,仅有的这一些,全都交给了鹤幽闲。
“幽闲,我们来比武,你不许让着我,我要凭本事打赢你!”
“幽闲幽闲,你现在打不过我了,看我以后不叫你刷碗叠被!”
“幽闲,我对父亲说选描凤金铃做武器是因为可以随身携带,其实是骗他的,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手链好看而已。”
“幽闲,要是修士都像你这么无害该多好,一个两个就知道惹是生非,累得我整天到处跑都没空和你好好逛次街。”
这世上只有鹤幽闲见过她的明媚、她的娇艳、还有……她的疲惫,百年过去,如今再次回想,伊人一蹙一笑仍是历历在目。他们在一起时,晏金铃总是走得很快,因为她很忙,若不快些和鹤幽闲将这些风景看完,待到天卫来报便不得不去处理公事。
就像临别的那一天,素服女子虽是慵懒地躺在他的怀里轻哼着“不想起床”,当白鸽传来何府惨案的消息,她仍是毫不犹豫地披了衣服起身,像是完全忘了自己的抱怨,只认真道:“北方不可能突然冒出这样强大的邪修,何府之事很蹊跷,我要亲自去一趟。”
那时晏金铃已觉身体有些异样,元婴修士没有元婴这样的情况太诡异了,然而,她见鹤幽闲仍是微笑着送自己出门,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像是安慰自己般喃喃低语:“我是雪衣天城的少城主,我若不管,便没人能去查光明门。”
他们之间一直都是这样,鹤幽闲只对修仙问道感兴趣,对□□亦不强求,晏金铃不在他便安静清修,回来了再好生相聚。志同道合,各取所需,鹤幽闲认为这就是所谓的神仙眷侣了。
只可惜,当晏金铃从越京返回就突然放弃了城主之位,甚至支持牧白衣成为城主。幽闲焦明不相信她会自愿做这样的决定,几番询问却只遭了她的冷待,最后甚至被赶出了门。幽闲焦明亦是大家公子,他的忍让也有限度,如此吵过几回,二人也渐渐淡了,晏金铃的表现一切如常,唯独眼里很难再见昔日情意。
幽闲焦明也不知她是怎么了,有时冷淡得仿佛陌生人,有时又突然闯进他的闭关之地紧紧抱着他,仿佛视他为人生最后的羁绊。这样若即若离的关系持续了很多年,直到某一天,晏金铃终于有了几分往日的欢喜,笑着对他说:“幽闲,牧师兄说我有了喜脉。”
这个消息的到来让幽闲焦明非常高兴,他以为晏金铃这些年的冷淡是因为自己没有及时去救她,有了这个孩子,他们之间的隔阂也该消了,定能和好如初。
只可惜,所有的雀跃和期待最后只迎来了一盆冷水——晏金铃自请嫁与鹤鸣山为妻。
当时宛如坠入深渊的心情幽闲焦明已不愿回想,他只记得自己不肯相信,仍是执着地去问晏金铃:“你说自己有了喜脉,如何还能再嫁给我大哥?”
然而,那时的她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看向他的眼神满是冷漠,“那是牧白衣误诊,雪衣天城与天羽世家联姻势在必行,你若还对我有几分眷顾就别宣扬过去之事。”
晏金铃自越京返回后的冷淡幽闲焦明都看在眼里,他不相信她会移情别恋,可他也不确定在晏金铃心里自己和雪衣天城谁更重要。与天羽世家家主联姻对雪衣天城有好处,若是为此,他竟无话可说。
迎亲的那天,幽闲焦明守在迎亲的红毯之上,听着音修的丝竹之声逐步靠近,只要她一个眼神,他就能当场抢亲。然而,那嫁衣如火的女子只是神色淡然地自他身边走过,唯一留下的话便是冰冷的警告:“幽闲,莫要闹事。”
幽闲焦明和晏金铃的感情凤鸣山都看在眼里,他以为大哥不会答应的,谁知最后晏金铃就这样成为了天羽世家的主母。
那一天,幽闲焦明同时被至亲和所爱之人背叛,他成全了晏金铃的要求,对过去一字不提,不去误了雪衣天城和天羽世家的联姻。可他没办法再看着这两人,当夜就离开了天羽世家,若不是收到晏金铃身死的消息,或许永远也不会回来。
当他回来时,家中满是缟素,晏金铃已被下葬,只有陪嫁侍女偷偷告诉了他一个消息:“二爷,夫人身子虚弱又是早产,还是没抗住……只是,她死后手里紧紧抓着一枚绣着仙鹤的香囊,奴婢瞧着,像是您旧时用的东西。”
正是这句话让幽闲焦明对过去的一切起了疑心,他抓住当时接生的产婆逼问,得知晏金铃死前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姓鹤,想起她嫁入天羽世家一月便有了身孕,对这个孩子来历更是存疑。
他不敢相信自己猜测,当即就去雪衣天城质问牧白衣,那人却只嗤笑着回:“我误诊?她说是便是吧。”
从牧白衣上位幽闲焦明就对他颇为忌惮,如今面对这古怪语气更是激动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她是被迫的对不对?”
然而,牧白衣只是看着他,像是在进行久远的回忆,“晏金铃常说修为越高责任越大,正因我们是强者,所以更该肩负天下庇护黎民。她是个好人,小时候怜我出身平凡,甚至请求师父允许我服用升仙丹……”
平淡的声音到此戛然而止,牧白衣突然嘲讽地大笑:“好人当然不会有好报啊!焦明似凤终究不是凤,她想要得到凤凰自然只能嫁给凤鸣山。是你主动放弃的家主之位,是你没有拦她去越京,也是你为了她的声誉将所有过去压在心底,这是你的选择,你只能恨自己。
幽闲焦明,你不争权势,不争名分,你只要感情,甚至愿意忍受痛苦成全师妹的心愿,可是你说,她死前是恨你还是爱你呢?”
这些话,当时的幽闲焦明并没有听懂,他只以为这是牧白衣夺取城主之位的阴谋。直到释英将升仙丹解析完毕,他才知当初的自己大错特错。
“人吸收灵气的速度全看资质,所谓丹药便是以人力将灵气凝结成固体,通过服用强行送入修士体内进行炼化,从而起到辅助修行的作用。至于是否能将灵力完全吸收,还是要看修士的个人能力。
可这升仙丹不同,他是以修士真气为原料制成,服用后很容易炼化。这本是无害,但炼制者还将真气原主的灵魂碎片也混杂了进去。他们掺得很少,就算有人发现也只当这是医修用了魂丹炼制法而留下的痕迹,并不会起疑心。
但是,若长年累月地使用,这些破碎的灵魂将在修士体内重新凝聚,与身体原主的神识融合为一体。
鹤五奇这样的情况便是初期症状,少年修士的意志敌不过元婴强者,等再晚一些,当外来魂魄与本体灵魂完全融合,他将成为拥有自己记忆的另一个人。
牧白衣和晏金铃都是自小服用升仙丹辅助修行,我想,应该是他们在越京成了光明门的绊脚石,所以便被催化了灵魂融合的进程。”
释英用了多种手段甚至不惜亲自试药,终于将升仙丹隐藏的陷阱调查得明明白白。当时,他看着因迟来的真相而双眼发红的幽闲焦明,终是道出了残酷的现实,
“从越京归来的人早已不是晏金铃,而是另一个抢了她的身躯,夺了她的记忆,强占她的人生的外来者。白巫不允许雪衣天城和自己作对,所以,用这样的方法毁了她。”
原来他的直觉没有错,那年的晏金铃的确是变了一个人,即便神魂被侵蚀,她依然在顽强抵抗。直到被占据神魂嫁给凤鸣山那天,她都在努力走回他的身边。而他竟什么不知道,还以为她为雪衣天城舍弃了这段感情,平白怨了这么多年。
真相的到来掀起了过去所有的伤口,剑修都已散去,幽闲焦明独自守在鹤五奇床边。他安静地用手指描摹少年与她有些相似的容颜,想起了很多旧事,最终回荡在耳边的却是牧白衣的那些诛心之语。
鹤幽闲只想做个与世无争的修士,除了和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起修仙问道,什么都没求过。他不争不抢,将家主之位拱手相让,只是这样一个碍不着谁的小小愿望,他的大哥竟也要毁掉。
这世道容不得他继续清修,既是如此,为了保护这个孩子,便由他掀起天下风云,率先对光明门开战。
“五奇,为父自诩聪明,却做了一辈子糊涂人。你素喜热闹,这一次父亲便让你看看天翻地覆的盛况。”
这一刻,一袭蓝衣的修士完全褪去了闲云野鹤的淡然,他将一切仇敌铭记于心,红了的眼却没有落泪,只是挤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哄他入睡,眉眼之间一如昔日观看妻子睡颜时的温柔似水。
作者有话要说:幽闲焦明:传销组织害我妻离子散,我要灭了他们!
释英:世上没有一本万利的买卖,那些说吃了药就能飞升的都是传销!
顾余生:师父,你说我吃了你就能飞升……
释英(冷漠):所以?
顾余生(绝境求生):师父诚不欺我,吃仙草果然快活胜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