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家母,你的意思是,陈颖就是当年在叙合,跟文简结婚,并生下小凡的姑娘?”
恬二叔被这个突如其来消息砸懵了,又说:“当年我去叙合接到小颖时,她浑身伤,脑袋被爆炸的碎片打伤,血肉模糊的。由于小颖伤势严重,我们的飞机落地迪拜,她在迪拜医院躺了半月,脑袋被缝合了大概二十多针。”
事情发展至此,过多的巧合让大家觉得像活在梦里,很不真实。
当他们联想到文简醒来后对陈颖的态度,又觉得一切都有迹可循。
恬檬和司承安顿好现场宾客,跟着去了休息室。
她牵着婚纱走进房间时,刚好听见恬二叔在说话,简直不敢置信,尖叫一声:“什么?颖宝是小凡的妈妈?”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
她的声音过于尖锐,首先离她最近的爷爷奶奶捂了一下耳朵。
爷爷一脸嫌弃:“檬檬,你都嫁人了,声音就不能淑女点?”
“抱歉爷爷,我上房揭瓦打老公,真不知道淑女怎么写。”
恬檬众目睽睽下解开婚纱裙撑,毫无当淑女新娘的自觉。
等从厚重的婚纱裙撑里解放出来,她三两步跨去陈颖跟前坐下:“颖宝,你和大哥真的是夫妻?这未免也忒狗血了吧?”
“这叫什么来着?千里情缘一线牵!”表弟恬智霖感慨:“马克吐温说过,真实比小说更加荒诞,毕竟虚构在一定逻辑下进行,现实往往毫无逻辑可言。我以前觉得这话是放屁,现在发现太他妈真实!”
小表弟忽然化身哲学达人,拍掌吆喝,唯恐天下不乱:“这么有缘还等什么啊?趁今天是黄道吉日,赶紧去中国民政局领证啊!”
他话没说完,被恬二叔锤了一拳头,立刻闭嘴。
文简讲话还是有些吃力的。
他也挨着陈颖坐下,慢吞吞握住女孩的手,攥在手心,低声说:“我爱的,只有你,从来只是你。”
“只是你”这三个字比起曾经的“我爱你”分量更重。
陈颖望着文简,哑然无声。
她闭眼,再睁眼,脑子里依旧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后,摇头说:“抱歉,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一片空白。你们……”
陈颖也觉得这太荒唐了,她抬眼看向文柏,目光又扫过恬家人,最终落在文简脸上:“你们该不会合起伙儿来骗我吧?因为没找到小凡妈妈,所以对我撒谎,想让我安心当小凡的妈妈吗?你们未免太小看我了。就算我是小凡的后妈,和文简在一起后,也会拿小凡当亲生小孩对待的。”
恬二叔暴躁地一抓秃头:“我们看起来像串通一起骗你吗?”
陈颖点头如啄米:“像。”
众人:“………”无语哽咽。
奶奶插嘴说:“小颖,你不信他们,难道还不信奶奶吗?”
老太太竖起两根手指发誓:“苍天在上,信女王淑芬,在此发誓,一言一行,若有欺骗小颖的,季剑雄一辈子找不到广场舞舞伴儿!”
“……关我啥事儿?”爷爷气得咳嗽一声。
奶奶摸摸鼻子小小声:“我又没撒谎嘛,你着什么急?”
爷爷怒气冲冲叉腰道:“你上次骗小颖说那只御守是用来保平安的,其实是来招桃花的!这也算骗!我找不到舞伴你就开心啦?”
“找不到就找不到喽,是跟我跳舞不香吗?”奶奶也叉腰,仰头拿鼻孔对着爷爷。
老爷子哼一声:“你自己跳舞什么样心里没点数的?”
两个老人吵起来。
陈颖:“……”
围观众人:“……”
文柏好脾气地打断。
她对陈颖说:“我咨询过你曾经的医生,你因为海马回受损,记忆储存受到阻碍。当然,不记得也不要紧,重要的是当下,你们一家三口重新团聚。”
可陈颖还是觉得不真实,难以接受。
沉默不言的新郎司承,开口提出建议:“做个亲子鉴定吧,能解除大嫂对我们的怀疑。”
恬家人原本打算参加完婚礼后就回康宁,没想到因为陈颖的事,“被迫”留下来。
国外权威机构鉴定最快也要一周。
叙合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现在除了亲子鉴定,没人能说服她接受自己是小凡妈妈的事实。
她当然希望自己是小凡妈妈,可她同时也害怕大家合伙骗她。
当小凡知道陈颖是自己的妈妈后,起初改口叫妈妈还觉得有些难为情,可第四天就已经开始甜滋滋地叫妈妈。
小凡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是丢下书包往陈颖面前冲,伸手找她要抱抱。
陈颖总如他所愿,蹲下身去,将他小小身躯埋进怀里。
他会贪婪地把脸埋在妈妈肩窝,轻蹭,恨不得将她身上的苦抹茶味儿吸干净。
陈颖每天会晨起陪文简做复健,有她在旁陪伴,文简独自行走的距离也要长一些。
走累了,她会陪他在公园椅上坐下休息。
这个季节的林荫道开满樱花,头顶粉云压顶,地面也被铺满了童话粉。
陈颖拧开保温杯递给文简,让他喝水:“你的身体机能还没完全恢复,不要勉强了。正常人连续走两万步都会很累,遑论你一个大病初愈的人。”
“还不够。”
文简喝了口水,从她手里取过毛巾:“我希望恢复到从前。我不以旁人做参照,只和自己做对比。”
男人咬字清楚,语速却很慢,透着较真儿的严肃。
明天就要出亲子鉴定结果,她怀揣期待,又忐忑不安。
文简仿佛知道她想什么,凑过去,在她耳朵上轻轻啄了一口,安慰:“信我,我不会骗你。”
呼吸喷薄在女孩耳背,顿时烫红了她的面颊。
陈颖的身体立刻往旁侧偏,被他啄过的耳朵红透,连带半边面颊都染上绯红。
文简伸手拉她一把,让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他毫不避讳路人眼光,凑过去,咬住她的唇,撬开,深吻入髓。
熟悉的气息灌入她的胸腔,漫入血液里跳舞,勾起了一些缠绵悱恻的梦。
她梦见和一个男人,在废弃的大楼里缠绵。
窗外狙击声刺破夜空,炸弹将百米之外的大楼粉碎。
废楼跟着一震,灰尘从天花板洒落。
她吓得失魂,一个壮而有力的臂膀将她圈入怀里,几乎贴着她耳廓说:“小东西,别怕,我在。”
此时此刻,文简的气息与梦中男人的气息相互重合,她的心脏就像被开水烫过一遍,湿漉漉地,全线崩溃。
文简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鼻尖轻抵着她的脸颊,低声问:“小东西,你在害怕?”
她的眼睛失去聚焦能力,浑浊一片,仿佛深陷某种可怕的情景,无法抽离。
文简猜到她大概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
他和从前一样,圈她入怀,啄着她耳朵说:“别怕,我一直在。”
女孩脑内炸开“轰”地一声。
一瞬间,更加清晰的画面灌入脑中,那个梦变得清楚。
她和文简躺在破旧席梦思上缠绵,事后,她像做贼一样心虚道:“简狐狸,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放肆?外面枪声不断,我们却……”
女孩的裸背袒露在外,文简怕她着凉,将薄毯往上一扯,给她盖好。
“谁都不能确定,我们是否能活到明天晚上。不要去理会那些坏结果,我们要仔细品尝这短暂快乐。以及,我能吃到这么美味的小东西,死也值。”
“……”陈颖被他的流氓气笑,“我怀疑你在开车,可我没有证据!”
文简一挑眉,痞笑道:“小东西,这么快就忘记刚才我们共同上过的高速?不满足?没关系,重来,我能带你冲上云霄。”
“!!”陈颖气得锤他胸口:“文简!你有没有羞耻心!?”
文简握住女孩纤细的手腕,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唇角勾着一抹坏笑:“为了你,我命都可以不要,遑论羞耻心。”
虽然这人是在耍流氓,可那一刻陈颖眼睛却酸胀。
文简本来有回国的机会,却被她给耽搁。
如果不是因为她,文简也不会被迫留在这个国家。
她不确定是否能回到中国,她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男人是真的愿意把命都给她。
……
从这些情景里抽离,陈颖眼睛有些发红。
夕阳斜下,余晖将头顶的樱花粉烘成更温暖的色调。
文简仿佛有些累了,将她抱得更紧。
他将下巴搁在女孩头顶,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轻声道:“昏迷的那五年,我最想同你在晴朗天下静坐,去护城河边吹新鲜的风。没有战火,没有被血染红的天空,没有杀戮。”
男人的话音一落,陈颖眼前立刻就闪过末日死城般的城市,到处是废墟。
“在巴图,面临枪林弹雨,我从未想过放弃。可被困黑暗的那五年,每天22个小时我都在想,如何结束生命。剩余的2小时,才会想你,也那2小时,支撑我活下去。”
陈颖无法想象,那五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样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压根看不见希望。
男人又将脸埋进她的肩窝,贪婪地吮吸她身上的味道。只有陈颖身上的味道,能瞬间击退黑暗余留给他的恐怖阴影。
也只有她身上的味道,能无时不刻提醒他:都过去了,最难熬的阶段已经过去。如今的一切,都不是梦。
陈颖感觉到脖颈肩窝处湿了一片,也感觉到男人身体在轻颤。
想起文简这些年所受的苦,陈颖心脏宛如刀片搅碎,翻来覆去地变成肉糊。
她伸手抱住文简,双手轻拍男人肩背,低声道:“简狐狸,以后,换我保护你吧,不要哭了,哭得人家心好痛。”
文简笑出声:“心疼我?那就不要质疑我。”
陈颖仿佛下了某种决定,“无论鉴定报告如何,我都会履行承诺,保护你。”
“我的小东西,”文简懒洋洋将下巴搭在女孩肩上,有气无力地蹭了蹭,“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