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内闪耀着昏黄的烛光。
不知过了多久，噔噔噔，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原本在徘徊的老者，又重新坐回罗汉榻上，并且脱下靴子，侧躺着倚靠在引枕上。
遇大事而沉气，遭大变而内显，这是他刘家的祖训，这老者自然是不敢忘记的。
“刘首商！！”
脚步声缓缓停下，随后几道声音传出，内容却是一样。
“恩——”
那被称为刘首商的老者，微微张开半眯着的眼，瞟了一眼，又闭上眼，轻哼了一声，权当作答应了，“三位总商来了啊，先坐，再等等。来人啊。”
“老爷——”
楼下的小厮也已经上了楼，在旁候着。
“吩咐下去，给每位总商泡碗功夫茶，去去寒气，另外再给老爷我拿个人参养荣丸来。”
“小的明白。”
那小厮弯着腰应下了。
几位总商，则是面面相觑，有些无奈，有些气愤，但最后只能相视一笑，各自找了个靠背椅子坐下。
他们也有些无奈，大半夜不睡觉，把自己从被窝里叫起来，到了之后，又让自己干巴巴地坐着，枯等其他人到来。
若是换来其他人早就闹翻了，摆脸色了，但是面对这位刘首商，他们却只能老老实实地坐着，还必须要说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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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搁谁身上，谁膈应。
春日的夜晚总是短暂的。
月光不知何时已经隐没，些许晨曦透过层层帷幕，照亮了些许屋内的空间。
原本到来的几位总商，高几上的浓茶不知道换了几盏。
总算，剩下两位总商，以及一位身穿官服的老者也到了。
人终于到齐了。
刘首商，此时也缓缓坐直了身子，他的右手边则是放着个小盒子，盒子里是颗人参养荣丸，不过他没有着急吃。
刘首商先是眯着眼打量了一圈，而后缓缓开口道，语气倒也显得平和，“诸位啊，京城那位严大人送了两封信过来，用的还是急递铺。”
听到这话，几人的脸色或多或少都起了些许变化。
他们作为这个圈子里的人，自然是知道严大人是谁，也知道急递铺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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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彼此交换了眼中的担忧之色后，便静静地听着面前主座上老者的话。
“送来了些小物件，你们都看看吧。”
刘首商说罢使了个眼色，瞬间刘全和那个端茶的小厮会意，合力抬了张案桌来。
等到放好之后，便很是自觉地退下楼。
刘首商点了点头，双手撑着罗汉榻，想要起来，一旁便有总商，一个跨步上前，将其搀扶起来。
刘首商业不客气，就将手放在那人胳膊上，站了起来。
随后掏出两个信封，走到案前，将里面的东西重新倒了出来。
众人都很好奇，就连那个一直沉默的，身穿官服之人，也凑上前去围看起来。
只见案上，随意摆着四个物件，炭，李子核，茶，盐。
众人顿时先是一愣，而后反应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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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意思啊！！”
只见一位体态微胖，挺着个大圆肚的总商开口了，他扭头看向众人，
“我们平日里没少给那个姓严的送礼，怎么他给我们的，就这么些个破玩意啊，你们瞧瞧，天杀的，居然还是吃剩下的李子核?”
“你以为这是回礼啊？”
另一个总商呛了一句。
刘首商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只是将盒子慢悠悠地打开，露出一颗如同指甲盖般大小的黄色药丸。
双手捻起，送入嘴中，也不用水送服，头一仰，便咽了下去。
“好了，好了，两位总商不要吵了，和气，和气生财嘛，我们还是想想严首辅的意思吧。”
那身穿官服的老者，眼睛一瞟，见主座上的老者没有劝和的意思，便主动开口劝解道，而后俯下身看了起来，“这盐巴和茶叶的意思好猜，就是严查，或是查严的意思嘛，但是这炭和李子核是什么意思？？”
刘首商开口了，“林佥事，再想想这几日的邸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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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身穿官服之人，正是福建按察司佥事——林希元。
“邸报？”
听到这话的林希元，眼皮不由得微微跳了跳，“除了朱纨那厮，不知怎么回事重新获得皇帝信任，以及张经要来月港开关之外，还有什么？就是些升官，任官的公文啊。”
“那这几日升官的都是些什么人。”
刘首商继续问道。
“什么人？都是太子的人啊…等等！太子。”
林希元说到一半，猛地转头看向案上的物件，“严查太子？？不！太子严查？！”
“林佥事果然聪慧。”
刘总商伸手抚了抚长须，以晚辈的口味说道，虽然他和林希元没有差几岁。
“你们再看看，炭石上有行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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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胖总商这时候，速度倒是极快，直接将那块炭拿在手里，仔细瞧了瞧。
突然咦了一声，“果然有字诶，小心崇文旧例，呃？这是？？”
众人闻言顿时大吃一惊，此刻就连那个胖总商也反应过来了，“崇文门！！”
“太子，严查，崇文门，嘶——这是太子要南下，想把月港办成崇文门!!”
“没错，这次唐总商没有说错。”
刘首商开口了，“朝廷这次可是好计划啊，明面上是派张经，这个福建人来安我们的心，让我们相信这月港开关，跟以前一样，都是重设市舶司，那没事，无妨就是朝廷喝点汤吗，我们给得起。”
“结果呢，结果暗地里派太子…呵呵，太子，一国储君啊，想要把这月港，把这大家的月港，变成他朱家一个人的月港，诸位啊，这是要断我们闽商的财路啊，这是在割我们的肉啊！”
听完刘首商的话，房内一片死寂。
在场的人都已经想明白了这一点，这一下子，所有总商，以及林希元脸色都很不好看。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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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希元开口询问道，“刘首商，要不要我这就联系朝中闽人，找些御史，以及给事中一块反对月港开关这件事，就说，就说与民争利？”
“可以，但不够。”
刘首商点了点头，“林大人说得不错，这是一个办法，但还不够！”
他看向在场的总商，“我想要请几位总商一块，集合我们整个商行的力量。”
“刘首商，你就说吧，我们听你的。”
“对啊，你有办法就说呀，急死我们了。”
“诸位——”
刘首商淡淡点头，语气温和，但是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我们把月港给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