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想到,嘉靖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这两广地区的外洋贸易好不好做,他俩又不知道,这不是要问户部,或者市舶司的吗?
“想来应该是好做的。”
嘉靖也没有想着让他们回答,只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下去,“这中岳啊,把自己周边的山都迁走了,迁到了两广地区。”
“两广总兵,两广总督,广东巡按,呵呵——还都是些高官,军政全握在手里了。这几年朕懈怠了啊,也放松了啊。”
面对皇帝这样的感叹,哪怕“耿直”如骆椿一般的小年轻,也听出话语的不对劲了。
自然是跟在黄锦后面,双双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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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太子跟朕说啊,这海外贸易很赚钱,朕很相信朕的太子,但是心中终归是有些疑惑的,现在看了这中岳的做法,朕现在倒是有几分期待了。”
嘉靖的语气照样平淡无比,但是其中的冷意宛如冰窖,“期待严嵩给朕攒了多少银子啊。”
此言一出,原本跪着的两人,顿时一惊,直接将他们的头低得更低了。
这皇帝话中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良久之后,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从黄锦口中传出,“万岁…万岁爷,这严嵩还...不能动啊。万岁爷?”
“这点需要你告诉朕吗??!”
嘉靖的声音猛然间拔高,眼神死死盯着黄锦。
“老奴惶恐,老奴惶恐!!”
黄锦当即又是连连磕头,砰砰的撞击声响彻在亭子二层。
这一连串举动,把骆椿看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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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这严嵩都这样跋扈了,黄锦还说不能动他,而且皇上看起来还很认同?这是怎么回事啊?
这一点,看不清大局的骆椿想不通,当然他也不会傻到询问出内心的疑问。
“行了,行了!”
嘉靖又是一个挥手,声音再次放缓,“黄伴的心意,朕知道,朕也明白的。”
嘉靖他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
这严嵩就是他扶持出来,来制衡外廷朝中清流一派,勋臣一派的。
若是现在离开了他,又没有新的代替人选,那么嘉靖便会担心自己的权力会被转移走。
不过现如今,这严嵩的势力也太大了,甚至都要蒙蔽自己了,自己必须要引入新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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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想到这,站起身,在太极图地上,缓缓踱步着。
这朝中大臣,除了严嵩之外,还有谁?
徐阶,杨博…这两人倒是可以,对了,还有朕的太子。
想到这,嘉靖原本紧皱的眉头开始舒展开来了,“黄伴啊——”
“万岁爷,老奴在。”
“嗯,那杨博现在还担着侍郎的位子吗??”
黄锦一听这名字,心中便有了几分猜想。
得,自家这位主子,看来又要玩平衡了。
不过他也不敢马虎,直接回道,“回万岁爷的话,是的,这杨大人啊,还担着兵部左侍郎,身上更兼着右佥都御史,经略蓟州,保定军务。”
“老奴看奏折啊,他上折子说,前些日子,就在通州地面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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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嘉靖有些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通州啊,离京不远了,这杨博啊,朕印象很深,遇事能安闲处置,有胆识、度量。”
“是的,万岁爷。”
黄锦稍稍直起腰,但是脑袋依然垂着,“老奴这几年下来,接到他奏功的折子不下三次,屡屡击退北鞑奴酋——把都儿,还有打来孙的入寇。”
“嗯,此人确实是极擅兵事的!”
这君臣二人一唱一和,“当年,他在京的时候,朕听说,兵部事务一概倚仗杨博经办,有时候朕半夜传下手谕,他杨博回答应对,颇合朕意啊!”
“杨博的位子要动一动了,这样吧黄伴,你直接拟发中旨,升其为右副都御史,授兵部尚书,并加太子少保吧!”
“诺!”
应诺下来的黄锦心中微惊,好家伙,这杨博是简在帝心啊,一朝乘风,直入天霄啊,又是一个朝中大佬啊。
“对了,那仇鸾,好好的人才不用可惜了,九边也缺人,就起复为大同总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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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鸾,又是当今圣上的近臣,黄锦对于他的起复,没有太多意外。
这是意料之中的。
嘉靖的话还没有结束,“另外啊,这内阁人数太少了,本朝以来,一直是有六个名额的,这样吧,等到杨博入京之后,在朝会的时候,廷推孙承恩...不,还是徐阶入阁吧,你去把朕的意思告诉给大臣们,通通气。”
“两只蝈蝈要斗上一斗,叫唤几声才热闹,不然啊,一片死寂。”
嘉靖这话一出,黄锦顿时一愣。
不让孙承恩入阁??
这孙承恩是太子的人啊,前些日子不是又加了大学士。
大学士和尚书之位的加持,不是已经半只脚踏入内阁的位子上了吗?
但是现在,皇帝的一句话,又把孙承恩的阁老美梦给粉碎掉。
而这是什么意思?!黄锦已经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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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狠不过帝王啊。
哪怕当今圣上对于太子的宠爱已经远超以往,但是似乎内心深处还是有些防着太子,防着他对于皇权的窥探。
而对于太子的宠爱,也必然是有边界的。
此刻,黄锦似乎看到了这边界。
在东南,给予太子无限的权力,允许太子培养自己的政治势力,强大自己,但是在京城,却又有意无意地压制住太子的发展。
甚至哪怕严嵩已经恶行累累,甚至结党营私,欺瞒圣上了,这都能忍住,还没有撤掉他的首辅之位。
唉,自家主子啊,这用得最惯的权术,就是制衡二字啊。
黄锦想明白了一切,但是正因为想明白了一切,他才突然有些心灰意冷,连自家儿子都防,那我等家奴呢?
“黄伴?!”
嘉靖的声音突然从黄锦的耳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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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锦这才发觉自己刚刚思考太久,还没有回答。
当即自己就往自己脸上抽了一个巴掌,“老奴死罪,老奴死罪,老奴年纪大了,刚刚又差点睡过去了!”
“是嘛。”
嘉靖看着他的举动,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玩味,“无妨,黄伴也是老人了,朕重说一遍就好了。”
说罢,嘉靖就真的重说了一遍,黄锦这次自然是点头应诺。
嘉靖和黄锦二人的对话,将骆椿搞得一脸懵。
他不过是二十岁的小年轻,之前又没有好好去过官场历练,自然听得一头雾水。
他不明白,为什么又从两广的外洋贸易扯到了其他人升官上,这跟严嵩有什么关系??
他偷偷看了眼皇帝,以及身边的黄锦,但是片刻之后,还是摇了摇头,这看不透啊,看不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