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屠楷,这位南京工部尚书坐着绿呢轿子回到自己府中的时候,天边已然传来连绵不断的钟声。
这提醒着所有人,亮更时分了。
屠楷掀开轿子一侧的帘子,望着外面,此刻天空飘起了细雨,天色昏暗,根本看不出一点天亮的感觉。
而且这场夜雨,更让屠楷感受到了一丝凄寒。
这一路上,屠楷,屠尚书让轿夫走得慢,但还是没有消磨掉后面那几人的耐性。
他走出轿子,扭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四个幽灵般的汉子。
那些人都是东厂的番子,一个个头戴尖帽,脚踩着白皮靴,身穿褐色衣服,腰间把着一把刀。
屠尚书暗自摇了摇头,走在自己的府邸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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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阵温糯的童声响起,“外公,外公!!”
原本弯着腰走路的屠尚书,听到这声音之后,猛然一惊,扭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抄手廊内,有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女娃正朝着他使劲挥手。
屠尚书一见到这女娃,瞬间脸上露出浓浓的喜色,也不顾得撑伞了,直接几个快步来到那女娃娃面前。
先是一把将其抱起,轻轻捏着那女娃的鼻子,而后温声道,“诶哟,我的小祖宗诶,你怎么想着从昆山来看外公啦??”
那女娃顺势趴在屠楷的肩膀上,似乎是为了好玩,还拽着他的胡须,一边拽着,一边咯咯地笑着,“外公,引珠想你了!”
“哈哈哈哈——想,外公也想你啊,白发长兴叹,引珠戏床头啊。”
屠楷听到自己外孙女的话之后,顿感老怀心慰,一时间所有的不快都消失了,虽说被抓着胡须很疼,但是只要外孙女开心,这点疼算什么啊。
屠尚书家是一片欢乐的场景,但是此刻南京的其他区域的气氛却是开始莫名地紧张了起来。
很多住在靠近太平门的百姓们,一觉醒来,发现整个街面之上,到处是官差。
这些官差还到处拉着丁壮,来帮助他们一块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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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就是巡城,那些百姓一个个倚靠在窗边,看着那些三法司的官差,一遍又一遍地巡视着街面。
心中都暗自嘀咕着,这是怎么个回事了,怎么搞得像是倭寇药进城了一样,不然,这些官差怎么一个个来回巡视,平日里可不见他们这般勤快啊。
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
但是这官差来回巡视,平民百姓们也怕触霉头,也就不愿多出门了。
一时间整个太平门内的里大街,一片萧条之态。
而与之相反的,整个城南,尤其是靠近南京仓的一片区域,显得格外热闹。
这亮更刚过,便有一辆辆的骡车,牛车行驶在黄土道路上。
这些车子,排成长队徐徐驶过,镶铁的车轮滚过,碾过地面发出咕隆声,声音寂寥而单调。
那些车身被粗麻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地,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只能看出这些东西都很沉,压得那些个畜牲不住地发出长嘶。
而这些车队的最终目的,就是那些粮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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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那些粮仓的黑漆大门早已洞开,一个个脚踩着白衣靴的带刀汉子,指挥着众多脚夫,将马车上的麻布下的一个个黑陶坛子,搬入到粮仓内的各座粮厫。
这一系列反差的举动,让太平门外的朱载壡眉头微皱。
加强北城的巡视,这点朱载壡是知道的,刑部,大理寺以及都察院联名上了折子,亮更的时候,就已经送到了朱载壡桌前。
但是令朱载壡感到奇怪的是,自己前脚刚刚批好,准了他们的巡视。
结果早上雨刚停,这北城上下都跟闹翻了天似的。
这效率,这动作未免也太快了。
可是这南京的衙门真的会有这么高的效率??朱载壡是不相信的。
他思来想去,身边又没有个帮着自己参谋的人,只是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因为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刚想要将徐渭,还有郑晓再次叫到自己身边来,好好谋划谋划下,就被马车外的技勇太监给打断了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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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从京城来的两位相公,说是奉了陛下的调令来见您!”
“呃??”
朱载壡的眉头先是皱起,他本想要去看看为何城北这般异常,但是如今却有人要见自己。
等等,京城中来的两个人?
这个技勇太监也好不晓事,居然不说清楚二人是谁??难道要孤自己去猜?
朱载壡虽说心中已经想到了是谁,但还是直接对着车外喊了一句,“说清楚。”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那技勇太监也明白过来自己刚刚汇报的纰漏了,吓出了一身冷汗,直接在马车外,一边扇着自己的巴掌,一边开口道,“回殿下!!是现任翰林侍读高拱,还有现任庶吉士张居正。”
果然!!
朱载壡的脸色瞬间起了变化,先是一惊,而后又是一喜,“让…请他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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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都是后期大明的扛把子啊。
此刻的朱载壡深感旁边无人可以用,真是瞌睡来了就送枕头。
这二人到来之后,自己下一步的计划也能展开。
一想到这,朱载壡的眉头舒展,连日来的忧郁也舒缓了不少。
没事,没事,大明还有救的,不用逼自己,慢慢来,至少这人才就很多,君臣一体,终归是好起来的。
朱载壡在内心不断安慰自己。
就在朱载壡站在马车内胡思乱想之际,两道声音传来,虽说各有不同,一道豪爽,一道清朗,但是听到朱载壡耳中都是那般的中气十足。
“臣高拱。”
“臣张居正。”
“拜见皇太子,皇太子万福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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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载壡打眼看起,只见两个身着青色衣袍,头戴乌纱帽的人影跪在车帘边上。
不消说,这二人必然是后世著名的名臣。
一想到这,朱载壡当即做出了反应,他几个快步来到二人身边。
而后一个弯腰,亲自将二人搀扶起来,同时口中还说道,“两位,总算是到来,孤可是一直盼着啊。”
朱载壡的这话,明眼人都能看出重视之意,更不要说二人了。
张居正和高拱二人对视一眼,眼中有些疑惑,难道自己已经这么有名了?
那自己咋都不知道??
不过二人礼教极佳,自然只是愣神了片刻,而后便弯腰,齐声回道,“劳烦殿下苦等,臣惶恐!!惶恐!!”
“好了,好了!莫谈惶恐二字!”
朱载壡一边说着,一边眼睛瞟见二人官服上有些许灰尘,便直接伸手将他们拂去,“孤刚刚只是玩笑话,你们二人旅途辛劳,要不要去休歇一天,明日再与孤详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