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壡在亭子内来回踱步着,显得有些焦躁,这一幕搞得朱纨也不敢坐下去,也只能跟着一块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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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载壡注意到了朱纨的动作,但是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头。
他在思考着郑若曾的位子该怎么放,如何放。
郑若曾是个秀才,也做过贡生,但是最要命的就是没有功名,他跟之前的张居正和高拱是不一样的,他们是有功名在身。
但是郑若曾没有,若是将他安在文官这条路上,怕是比张高等人更容易受到排挤。
不过…排挤也好,又是一个孤臣,但是自己也不能玩得太过火,一次性把他捧得太高。
“这样吧。”
朱载壡开口了,“等到庆功会完了之后,按着军功,先让他顶着柯乔的位子吧。”
这柯乔一走,浙江巡海道副使就空下来,正好让郑若曾顶上,这其实算是超升了。
郑若曾之前就是一介白衣而已,可是朱载壡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郑若曾直接爬上了海道副使的位子。
朱载壡的话还没结束,“让他先待上三四年吧,熟悉熟悉,日后孤借个由头把他提到南京本兵的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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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
听到这话,哪怕是一项持重的朱纨,也不由得暗自倒吸了一口气。
这本兵是什么?那是二品堂上官啊,南京本兵,其实就是南京兵部尚书,权位极重。
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坐上去的那人,郑若曾现在还只是个布衣啊,连功名都没有,但是要过了三四年就是二品大员了。
这位子别人是要花半辈子时间的,可是郑若曾呢,太子都亲自承诺了,三四年,往少了算也就三年工夫。
想到了这点之后,饶是朱纨已经过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此刻的心脏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
简在帝心啊,这才是简在帝心啊。
而朱载壡看到了朱纨正一脸讶然的样子,那胡子一抖一抖的样子,让朱载壡心中一乐,至于为什么会让朱纨惊讶,朱载壡也知道原因。
刚想要对着朱纨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用那余光一瞥,是原先那个女官正捧着个托盘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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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盘上放着一个匣子,以及一个小官皮箱。
等到那女官离得近了,才放缓了脚步,最后又是朝着朱载壡行了一个万福礼,“殿下,奴婢将东西拿到了。”
一道清脆动耳的声音传来,让朱载壡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好,辛苦了。”
这话一出口,让那女官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又不敢回话,只是稍显僵硬地站在那,两抹红霞飞上两颊。
朱载壡倒是不在意,径直来到托盘前,低头先是拿了匣子。
这匣子是紫檀黑漆描金匣,长方形,四面开光,上绘各式花鸟图案,倒也算得上雍容华贵。
拉住一侧的铜活页,直接抽出,只见在匣子里面静静地躺着几个物件。
朱载壡先是拿出了一个黄铜做成的关防。
所谓关防,其实就是印信的一种。
此刻握在朱载壡手中的这个,散着橙黄色的光芒,一根笔直的柱子占据了关防长度的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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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讲这关防的规制大体一致,都是阔一寸九分五厘,长二寸九分,厚三分九
这印台两侧錾刻着两行字,前一行为“嘉靖二十八年六月十六日”,后一行字为“天字一千六百七十五号南京礼部造”
朱载壡看到这,点了点头,又将这关防翻转一下,在这印台的底面刻有篆文,朱载壡轻读了出来,“钦差巡抚满剌加等处南京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所有的印信都是要经过礼部的,而这件关防很显然是刚刚出炉的。
至于为何会有如此效率,主要在于考成法的初步实施,也在于朱载壡的亲自关注。
这满剌加一事,关乎到后面的全局,自然是马虎不得的。
哪怕在已经确定好了人选之后,又有着后世的记忆,朱载壡也是有些不放心柯乔,特意还询问了一二。
对于朱纨的耿直,朱载壡还是深有体会的,毕竟之前的对话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来,朱军门啊,你看看这柯乔的新晋官职,待会这告身文书也好能下笔。”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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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纨当即上前半步,双手恭敬地接过这关防,仔细打量了起来。
而朱载壡则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匣子内,又取出了一块令牌。
这是一块长方形的令牌,入手甚沉。
虽说是铜制的,但是表面已经鎏金,令牌上方刻有二龙戏珠的图案,而这个珠子中间则写了一个隶体书的“令”字。
令牌的下部,四周用卷草纹包裹,居中的位置则是刻有“钦使特差”。
摊在掌心,朱载壡将其照例翻转过来,低头看了看这令牌的背面。
那令牌的背面光滑素面,没有任何花纹,只有四行字密集地排列在背面。
其字为“军前得便宜行事,专差专使巡察,所在大小事务,听其自理”
嗯,都没有问题,都是对的。
朱载壡将匣子内的东西进行检查,自然是为了有备无患,这令牌和关防都没有被替换掉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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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接下来,这钦差的身份凭证最后的两项,自然就是告身,以及敕书了。
告身需要朱纨去写,而敕书…
想到这,朱载壡的目光放在了静静躺在匣子内的一卷黄色锦缎。
他顺势将手中的令牌也递交给朱纨,让他看看,而后自己则是空出手来,将敕书取出。
这份敕书由明黄色的云锦所制,此刻已经卷成一卷卷轴的样式,并用麻绳捆绑住,麻绳的接口处,用封泥印着。
朱载壡这次没有检查敕书的内容,因为上面的封泥是他亲自封上去的,现在完好无损,那自然是不需要检查的。
封泥中有着两行字,虽说字迹很小,但是朱载壡却是知道的。
那两行字自然便是“壮中国威外夷,得捧旗牌行事”
有明一朝,出使钦差的,都必须要有王命旗牌,一切皆备,这次自然也不例外,朱载壡已经为柯乔做好了一切。
那么之后就需要等着柯乔的报效了,他等着柯乔做出成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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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下满剌加,朱载壡认为是没有太多难度的。
日后如何守,如何处理与西班牙,与海盗这几方势力或明或暗的矛盾,如何把满剌加打造成一座“金库”,这都是动脑筋。
而这也是朱载壡选择派遣文官去的原因,至于郑若曾嘛,他的作用就更大了,单单满剌加这一步,还不值得朱载壡用掉郑若曾这颗棋子。
朱载壡一边想着,一边将这敕书重新放回了匣子内,同时唤人去搬个高方几过来。
太子一声令下,自然是有人应命而去。
而朱载壡也是动作不停,打开了黄花梨浮雕龙纹官皮箱,从里面取出了几张纸,以及笔墨。
朱纨见状,当即便将手中的令牌和关防都放回匣子内,同时再一并合上,而后便顺手弯腰接过朱载壡递来的物件。
那纸刚一入眼,朱纨便是眉角一颤,这触觉,这明显的帘纹,必然是青檀皮做成的罗纹纸,不然不会有这些特征的。
而且看这样子估计还是宋纸,这宋纸,尤其是罗纹纸最堪受墨,极为珍罕。
压下心中的惊讶,朱纨抬眼望向对面的太子,恭声道,“殿下,老臣,现在就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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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等…”
朱载壡摇了摇头,前脚刚想说等着方几送来再说,后脚两位宫女便将一把高方几抬了过来。
这一幕的出现,让朱载壡再次摇了摇头,“行,那先写封文吧,到时候贴在匣子上即可。”
“是,殿下。”
朱纨点了点头,而后照例又是一番滴砚,磨墨等动作,最后再舔了舔笔,才将罗纹纸摊在几面上书写了起来。
朱载壡凑近了几步去看,这朱纨确实不愧是文臣出身,带着功名的人,基本上都有着一手好字,而且速度还快。
就刚刚那么一会工夫,朱纨便已经写了,“内封紧要公文,仰沿途驿塘”这两行字。
朱载壡看着满意地点了点头,字如其人,眼前朱纨写的字颇有柳体之风,字间透着几分傲骨。
而后朱纨继续将封文写完,“马拨毋分昼夜,须行三百里,开拆如敢稽迟擦损,致干军机者,定以军法重究不贷。”
这朱纨身处官场数十载,对于封文的内容自然是了如指掌的,不多时便将封文写了,随后也不等朱载壡吩咐,便从一位宫女手中接过迷糊,糊在背面,将封文纸贴在了匣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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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并没有封牢,只是贴了一半,因为还有告身文书没有写完。
“嗯——”
朱载壡看了眼匣子,点了点头,又从箱子内取出一张纸笺,递给了朱纨。
朱纨接过这纸之后,摊开一看。
这纸洁白如玉,内有金箔绘成云龙,并且其中一角已经印上了朱红色的印章,印文上“皇太子之宝”清晰可辨。
当即脸色变得更加恭敬,对待这张纸,也显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就在朱纨弯着腰写着告身文书的时候,朱载壡也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猛然间,朱载壡的声音回响在亭子内。
“所谓文到天官武到侯,你朱军门也算是个武人身份了,”
朱载壡斜过脑袋瞅了朱纨一眼,“你要多努努力,以后你带兵,帮着孤,帮着大明攻占日本之后,封伯是必然的,而且未尝不能封个…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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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朱纨瞬间感觉自己整个脑袋都在那一瞬间炸裂开来了,实在是刚刚的话,包含的内容太多了。
他的笔尖也随之一顿,一团墨径直污了刚刚的那个字。
那是个“功”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