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华麟祥”
朱载壡的眼神瞟向了华麟祥，“几乎整个南方的冶铁都给掌握了？就连南方地方上的官府都要在你那作坊那去购买铁精粉？？”
明朝之初，所有铁矿乃至冶铁的过程全部都由官府掌握，但是开国承平已久，整个南方的体制不可避免向下滑落了。
大量的冶铁作坊被折价买了出去，官府只保留了这原料这一块，而对于那些个作坊则是放任自流了，大量的国有资产流失掉了。
不单是铁，其实盐也是一样的。
那马自强的家族，还有王崇古家族以及张四维家族，这三家合在一块，将整个大明的盐业给占据垄断了，形成了明朝版的戎克集团。
那盐法为何会变得日趋败坏，就是这帮子文人家族！！
“不敢，不敢。”华麟祥低垂着，自然是不敢露富的。
“呵呵——不敢？？”
朱载壡的眉头轻挑，“是不敢在孤的面前说实话吧，还是说你名下的产业没这么多？？”
“据孤了解啊，你这冶铁都已经做到南方去了，在广东那一省，你的十几座大作坊就能产出生铁三十八万斤，熟铁二十万斤啊。”
“而这还只是一个省啊。”
华麟祥听到这话，顿时心中一惊，就连脸上的表情也出现了僵硬，而一旁的安国，这位儒雅气质很浓的书商也是显露出惊诧的表情。
只有一旁的邹望脸上露出些许欣慰的表情，呵呵，风水轮流转，现在到你们惊讶了吧。
而一旁的朱载壡自然也注意到了那几人的反应，心中顿时一阵冷笑。
他们心中惊讶的点，自然也是很明显的，那就是为何自己会对他们的产业如此了解。
不过，他现在还没有这么大的精力去管什么国家资产流失的问题，这流失的过程已经超过百年了，这其中涉及到的利益纠纷可不比那土地纠纷要来得少啊。
现如今，他想要做的是跟这些记得利益者进行合作，以获取他们的支持，皇帝，整个大明帝国的帝位才是自己目标的第一步。
登上了这一步，之后的路就会顺很多了。
但是怎么跟这帮人合作呢？？
朱载壡之前的种种，包括对于孔府的批判，都是在做样子，又或者说要展示自己的权威，以及自己对于这些商人来说地位上的差异。
现在第二步，就是要给跟萝卜了，所谓有钱大家一块赚。
朱载壡的第二步便是要通过经济利益来将自己和他们捆绑在一块。
“华麟祥啊，不要紧张吗，孤呢，这是与你们聊聊天，扯扯家常啊。”
这话一出口，那几位商人顿时心中一阵无语，这太子可真是个笑面虎啊，这嘴上说的比什么都好听啊，堪比那唱戏的啊。
当然了，这话是无论都不能说出来的。
“听说啊，你单单在那常州府啊，所属于你的铁器作坊，或大或小，有着上千家之多啊。”
朱载壡在当初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也是有些震惊的，这工商果然不分家啊，单单这种工业规模，哪怕放到后世都是工业大亨的存在，更不要说当下了。
“这冶铁铸造，器具锻造可都需要石炭啊。”
石炭的燃烧效率是远比一般的木柴要好的，当然了若是木柴变成焦炭也是不错的。
“你这每年都要从那北方运送石炭南下？？”
“是的啊，但是不多，这成本实在太高，运费这一花费太过于巨大了，这若是在北方买石炭，再运送回来，那这小人在船只的投入上可是大头啊。”
华麟祥此刻的表情已经有些放松了下来，这搭话也变得自然了些，因为他看出来了，这面前的太子估计只是想着要个下马威。
“当年运过一次，那数十百艘连尾上下，浮于江河之上，那都是小人的运石炭船只啊。”
“这一下子，小人的利润都没了，还需要耗去本钱。”
“嗯。这运费啊，若是加上去，确实很多了，有些得不偿失了。”
朱载壡先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那华麟祥的话，但是随即又话锋一转，“但是，若是能解决这个运费问题，那么这石炭的利润可就大了去了。”
朱载壡来自后世，自然不会忘记那些二十世纪末发家的人，那可都是煤炭大户啊。
那三位商人听到朱载壡的话，没有太多反应，他们当然也知道这运费问题解决了之后，操持这石炭行业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银子。
这其中蕴含的银子可就多了去了。
“除了你这一家之外，这整个南方啊，多少人家啊，别的不说，就说这应天府当中，几十万户的人家，每日生火做饭也需要薪柴或是石炭啊。”
就拿唐宋来举例子吧，那唐宋的都城都在北方，单单宫内的用度，一年急需要三万吨，算上整个长安城，大概在四十万吨以上。
这么多的燃料需求，所以在后世，尤其是在建国的时候，很多山头都已经没有树了，就是因为被砍掉当燃料了。
甚至于到了后来啊，因为人口的增加，烧柴都不够了，只好上山搂树叶，这段经历，哪怕是朱载壡后世自己也曾经经历过。
所以很多地方上的百姓，他们其实都是很少吃热食的，正所谓不曾煮羹吃，长年惟吃冷菜。
就像是山东河南一些地方，都是直接烙很多很多饼，而后就着几个荤菜吃。
这里的荤菜可不是肉，就是什么大葱，大蒜一类的。
只有来了贵客了，那么才会有空饼加上冷菜。
但是这是百姓们不想要吃好的嘛，想要吃热乎一点的吗？
不是，并不是，还是运费的问题。
朱载壡的话还在继续，但是他有些思绪没有说出口。
这石炭啊，若是能运用到冶金当中，实在是一大幸事啊。
百分百是可以提高了冶金的效率，从而更好的推动整个工业的发展。
君不见那后世的应该第一次大革命，就是靠着煤炭硬生生将他们的生产总值提到了世界第一的水平。整个第一次工业革命就是靠着煤炭的，哪怕到了现在，这眉头的重要性也是非常要紧的。
所以，朱载壡想要在整个大明构建出一个相对来说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那这煤炭是绕不开的一道坎。
像是宋朝，那宋朝在煤炭没有大规模运用的时候，一年所能铸钱的数目不过七万贯，但是等到了天圣年间，那就是岁铸一百余万贯，庆历间更是一路飙升，到了三百万贯。
要知道啊，这唐朝，也就是天宝年间，一年的铸钱量也不过是三十万贯。
这得益于煤炭的运用啊，人家一年抵得上盛唐十年的量。
“殿下，这运费确实是个大难题啊。”
那商人当中最具书卷气的安国开口了，“那木轮牛车一车拉不过八担石炭，所需要的银两便已经很是惊人，那二里路下来，就需要银子两分多！！”
这一担差不多就在一百斤上下。
“是的。”
朱载壡也在此刻点了点头，表示很是赞同，因为他之前在顺天府，大量的石炭是要从京城西边的门头沟运出来的。
那门头沟到阜成门，整个距离啊，不超过百里，绝对不超过百里，但是这石炭的价格却因此翻了三倍啊。
这千斤的石炭，在西山矿边上，不过是二两银子就能成交。
但是在京城，那六两银子想要买到千斤石炭？？还是够难的！
“是的啊。殿下。”
这次开口的是华麟祥了，他是冶铁上的大亨，对于这石炭有着更为深刻的认知。
“殿下，就拿这官方冶铜来说吧。”
“呃？？”朱载壡一听到这话，顿时眉头一挑，自己怕是没听错吧，铜？？这在当下可就是钱啊，这华麟祥现在还掌控了大明的一部分铸币权？？
但是心中虽说想法很多，不过朱载壡并没有表述出来。
“那一箩矿可得铜一斤。”
华麟祥的声音还在马车内响起，“每秤铜，大概就需要二百五十箩矿，以及柴一千七百段。”
“但若是用石炭，那么就只需要七百担！！”
“又比如小人名下的酒坊，若是用石炭，一年起码可省柴四十余万斤！”
“嗯——”
朱载壡淡然地点了点头，这一点，华麟祥的思维还是跟自己保持一致的，“那冶铜煮盐、巢丝织布，乃至瓷器砖瓦生产都是需要用到石炭的。”
“只是，殿下啊。”
华麟祥说到这，眼神当中流露出些许无奈，“但凡是煤窑处所，尽在冈峦起伏之中啊。”
“而且，在这南直隶一省当中，还是有些石炭的，只不过都被地方官府以各种借口拦住掉了。”
“哦？？”
朱载壡听到这倒是有些吃惊，这一点他还是没有想到的，同时他也没有想到，这帮子商人的嗅觉如此敏锐，现在就懂得使力了，借力打力，这招数被他们玩的很溜啊。
不过，这石炭在南方能开采对于他的计划来说也是极好的。
当即，朱载壡便直接询问了起来，“嗯，那你们就说说吧，都是什么借口。”
“回禀殿下。”
还是那华麟祥开口了，估计平日里，也就是他对于这石炭问题最为上心了，“有些县尊说一经开凿便疑为破伤地脉。”
“呃——”
朱载壡顿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地脉这东西，若是后世的自己一定会说那是假的，但是自己现在都魂穿了，那这东西——
朱载壡想到这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还有呢。”
“回殿下，还有说招徕矿徒，半皆亡命，必至聚众酿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