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之,老夫听明白了?!如前来说,只能取这下策来试行,今日之所论,改之确为当时之才,虽明年的锁厅试在即,但是眼前的茶商之乱,当是如何?”
叶衡对此却颇为隐忧,原是因为,如今这个皇帝,虽是颇有古之贤君之风,忧勤恭俭,清静寡欲,志图恢复中兴之事,但是正是其如此日理万机、事必躬亲的表现,却分明表明皇帝对百官,特别是宰相的不信任,叶衡自去年登上右相之位,但是他前面除了虞允文,还有七八位宰相下野,在位十五年,几乎每两年就更换相位。
更不论宋朝皇帝所奉行的异论相搅,就是同时起用派系不同、政见不同的大臣,以便相互牵制,这种目的便是巩固皇权,但如此也使得宋朝的中央的政令,难以得到彻底的贯彻实行,往往政随人息。
叶衡略为停滞后,眉眼微动,他清楚只能着眼于眼前交子务,以及官办商会一事,但是更为当务之急,便是赖文政茶商之乱。
“叶相,茶商之乱看似因地方官员贪污乱政,引起祸事,但究其背后原因,似乎有复杂的力量在其中。”
赵过根据这几日的经历分析,判断而出仅凭赖文政这伙子人,根本兴不起这么大的动乱,而且那日张伯与赖老六之间的对话也无不说明,这背后的力量是太子。
“改之,你是想说,这茶商叛乱乃是太子所策动?”叶衡对赵过所想心知肚明。
“正是....”赵过点头应是说道。
叶衡虽是受限于时代的局限性,但是能在宋代考取进士,又一步步从基层的县尉做到宰相,何等聪明的人,
虽然赵过说的许多,但他说的很多与当年王安石变法的内容大同小异,鼓励工商业,整军备武,淘汰冗员,开发荒地,减少徭役,等等这些,并未是太超过这个时代的认识,而大肆购买金国的粮食,接收北地的汉民,这等伎俩,叶衡一语便听出其中的关节,算不得大事。
叶衡脸色微动,抚须不断,严肃说道,“改之,你当要知晓,这世间许多事情,远非你所看到的那般,而此事本后,似乎更为复杂,但老夫可以断定,确不是太子所为!”
“是...好教相公知晓,在下无意追究这背后之人,只是想尽快解救魏王殿下,若是只为剿匪,却也简单,只需剿抚兼之,其一派出各路的禁军围剿,而朝廷则需派出精干帅臣出任安抚使,其二是兼之安抚招安,对赖文政一伙,许之以利,则贼人自溃散。”
赵过也是读过水浒传的,宋朝对待从未停歇过的民间叛乱,一贯的套路便是如此,也只有拾人牙慧。
叶衡对赵过说的这个对策,心中不免略有失望,随后又释然道,毕竟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改之,朝廷也是如此对策应对,老夫想问那皇城司所奏报的火器,果真有那般震天撼地之威?!”
赵过思忖片刻,说道,“在下这火器并非凭空冒出,不过是仿效靖康那年李纲相公守东京所用的霹雳炮,而且《武经总要》之中也有记载关于火炮,晋州硫黄十四两,窝黄七两,硝石二斤半,麻茹一两,干漆一两,砒黄一两,如此配比后,掺之晋州硫黄、窝黄、焰同為捣,入前药末旋旋和匀,以纸五重裹衣,以麻缚定,更别松脂傳之,但在下根据此配法,所制成火炮,却烟雾甚大,杀伤力却是不足,遂多次尝试修改其中配比,后幸蒙上天眷顾才配出此火雷。”
“哦?果真如此?虽老夫也曾在知晓火器,但朝中目前所用的霹雳炮,应用于战场终究声势大过于威力,不过尔尔。”叶衡作为帝国宰相,自然是了解火器,
“只是那日所制仅剩一枚,却被叛军所用......”赵过想到这里有些凝噎,毕竟此物是自己所做,造成前后这么大无辜的伤亡,内心终究不安。
“改之,若是能再制成,老夫亲自在官家,朝廷那里为你请功,便是入为京官,赐进士出身也无不可,而这临安城中的兵部所下属的武备司,已设有火药作,猛火油作,改之可愿再试制数枚,以献朝廷?”叶衡见赵过神色黯然,还以为他想以此来奇货可居,换取进身之阶,心中对赵过感官略有鄙夷,认为他不过只是追功逐利之徒。
“好教相公知晓,在下非是想藏私,只是此物制成,也不知是祸是福,若造成无辜人命的丧生,确非是在下之所愿。如今相公愿取下策,那么在下这火雷也无大用。”赵过自从看到那些因火雷丧生的尸体,数度午夜惊醒,
但是赵过这么一说,更加使得叶衡认定赵过只是在囤积居奇,心中愠怒,但他的涵养功夫极好,“改之,士大夫当心怀天下,若只是执拗于细枝末节,终难成大事,且此物于社稷乃是大利,岂能因此偏废?”
“叶相公,在下也是读书人,自然立志于天下,只是此物威力太过凶悍,恐难以驾驭,且若被流传泄露,于国朝当是不利。”赵过此时对烈性火药提前问世,心存极大的疑虑。
叶衡只当赵过还在推脱,已然略有怒意,面色有些凌厉的说道,“无妨,朝廷自会严密防备外泄,改之,你莫非对老夫所许诺的赏赐不满,当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赵过此时心中大惊,世人都说伴君如伴虎,没想到这宰相的心性也是这般无常,也不可以现代人的思路,对这位帝国执政者来考虑,终究还是自己涉世未深,而之前恩主魏王待人宽厚,以致于让赵过对宋朝官吏产生了误判,整理了思路后,也是知道匹夫无罪的道理的。
“相公,学生不敢奇货可居,只是内心一时愚钝,才如此,请相公恕罪,在下身为大宋官员,自当愿意为国朝鞍前马后。”
听到赵过这样说,叶衡也未做深究,但对赵过此人的看法已大为改变,本以为赵过算是可造之才,如今确认为他不过是个纸上谈兵,或有些奇技淫巧之人,已明显有些不耐,由鼻腔中翁声发音,
“恩...既如此,过几日,政事堂便有差遣下来了,听枢密院王淮说,你曾在人前,历数朝廷奸臣当道,盘剥百姓,而且你与那赖文政乃是同乡?”叶衡冷哼哼的说道。
赵过此时已然知晓,自己在叶衡面前已难有出路,说道,“叶相公,学生只是酒后胡言,还望相公明查。”
“无妨,自有老夫在朝中为你转圜,你只需将那“道君天雷”制成,便自有一番前途。”叶衡见惯用手段连吓带哄见效,而赵过已然被拿捏住,又换回那副温和的面孔。
“学生谢过叶相公的照抚,自当竭尽全力,制成天雷,以报朝廷,相公之恩。”
赵过已见识到这位叶相公的脾性,作为后世所磨砺的圆滑的性子,自然也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
“恩,切忌你今日与老夫所说上中下三策,虽是良策,但若随意逢人以此邀功,当有大祸!且待几日,政事堂自有差遣下来。你们的大宗正想是等得不耐烦了,既如此,老夫该走了,”
说完,叶衡不再理会赵过的反应,起身便走,赵过听到叶衡有些愣神,来不及反应只得赶忙躬身行礼。
叶衡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而这朝中本就是利益互换,得到天雷之物,便足以在朝堂获得更大的势力,而请恩平郡王出兵相救,而背后更多的是太上皇赵构的身影。
虽然叶衡本人虽有极大的权利欲,但也是真心想为大宋成就不世功绩。而赵过说的摊丁入亩,金银货币质押,以及创办皇家以及官方商会,
虽从未听人说起过,但从赵过的三言两语的介绍,以及叶衡的理解力,内心已经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但是对于目前的大宋,以及叶衡在朝中的控制力,远远没有当初王安石在朝中的影响力,以及皇帝的支持,若是强行推进,仅仅摊丁入亩不仅阻力颇大,还会引来各种势力的反扑,他自己下场也难料。
而赵过此时已然醒悟,尚好自己身上还有些价值,才如此侥幸逃生,自己不过只是一枚各种势力,相互交换的棋子,且看那叶衡虽满口亲近,作为务实型的官员背后就极大的功利性,他前后对魏王根本不甚在意,或许魏王这位失的势亲王的价值,在朝堂各种势力眼中,已然所剩不多,而叶衡得到火器制作的许诺,以及赵过的献策后,心满意足的离开,而接下来的恩平郡王到来,应是来向赵过讨早已划分好的利益。
赵过一个人静静待在侧厅之中,回想刚才叶衡这个老匹夫说道,赖文政叛军背后势力并非太子,那又是何人,魏王存在,便是对太子的储位潜在威胁,不是他又是何人呢,而且那赖老六不也说的那般透彻,赵过思索不得知,
而魏王对自己如此真挚,断不可不救,赵过孤身在临安,感觉寸步难行,还需尽快找到那两个兄弟,张宗益,张敌万,俗话说,一个好汉三个帮,虽然大内之中那位官家,必会施救魏王,但宋朝的行政效率太过低效,远水救不了近火。
正当赵过苦苦思索解救魏王之法,顿感这繁华的临安府,处处如履薄冰,门外便传那阵熟悉又洪亮的声音,说道,“贤弟,刚才吃得是否腻了,孤带了些江西路的洪州双井茶,且陪孤品茶解腻,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