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臣府上珍藏的一套钓鱼具，名曰‘青龙‘，是臣偶然得到的一件古物。陛下若是喜欢，臣就将它献于陛下了。"
朱由检欣赏的摸了摸青龙，点了点头，"那朕就多谢九千岁了。"
"陛下客气。"
魏忠贤淡淡笑道。
三人坐于湖边垂钓，其余人等退列两旁。上波光粼粼，水面之上，倒映着日月星辰，风光秀丽。
”陛下与福王今日所来，想必是为了辽东一事吧。"
魏忠贤突兀的开口，引得朱由检一阵惊诧。
他目光闪烁的看向魏忠贤，问道，"九千岁果然料事如神，那依九千岁看来，这次辽东战局如何？"
"臣以为，如今局势，辽东必败无疑。"
魏忠贤摇了摇头，说道。
"大胆魏忠贤！你妖言惑众！“
福王一摔鱼竿，跳起脚来怒喝道。
魏忠贤面对暴跳如雷的福王，仍旧一脸平静，仿佛完全不受福王的影响。
"福王殿下息怒，臣只是据实说罢了。"
魏忠贤微笑着看向福王，说道："辽东战事，不是臣的意志能够改变的，事实摆在那里，如今只是小摩擦罢了，若是皇太极大举进攻，吴襄必败无疑。”
“那依九千岁所见，辽东之事应当如何？“
”攘外先安内，取消工商税势在必行，如此方能稳住那些豪绅之心，在民间加收三响，练兵备战，暂且与金朝和谈休战。"
魏忠贤说道，"这样一来，辽东就可避免损失惨重。辽东之事若是成功，则能为大明赢得喘息之机，届时我大明国力恢复，金军必败无疑。"
此言一出，就连福王都沉默了。
他虽视魏忠贤为奸佞，但魏忠贤所言确实是当今挽救大明国力的最好方法。
朱由检静静的握着鱼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才轻声吐出一句话。
"九千岁所言极是，但，加收三响，必不可行。”
魏忠贤闻言眉头一皱，"陛下不可优柔寡断，一切以大明江山为重，只要大明国在，百姓就在，天灾人祸也会随之消弭，何愁大明无法崛起，未来自有万世昌隆之相。"
"魏忠贤的话，有道理。"
一向敌视魏忠贤的福王忽然开口，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我且请教九千岁，百姓为何造反？“
朱由检忽然抬眸望向魏忠贤，问道。
魏忠贤闻言一愣，随即笑道，"自是不知满足，妄图称霸天下！何人不想爬的更高，更远？没有实力，就注定只能被人踩在脚底下。"
“这天下，并非我朱家之天下，而是千千万黎民百姓之天下，得民心者方能得天下，失民心者必将自取灭亡。”
朱由检目中流露出几分忧虑之色，沉声说道。
福王一听，不觉一惊。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在他眼中不懂政治的青涩少年，此时竟能有如此见识。
“豪绅的民心才是民心，百姓的民心，算的了什么？”
魏忠贤轻蔑一笑，“陛下，我的鱼上钩了。”
“巧了，我的也上钩了。”
朱由检说着，将钓鱼具往旁边一扔，拿过岸边的毛巾擦拭手上的水渍。
福王闻言一皱眉轻声呢喃道，“妈的，怎么就我没钓上鱼呢，今天晚上吩咐厨子做他妈的全鱼宴，老子钓不上来，老子还不会吃么？”
“陛下，今天恰逢陛下来此，不如对弈一盘围棋？如何？”
魏忠贤躬身问道。
朱由检点点头，“朕，也想与九千岁对弈，只是希望九千岁莫要谦让于朕。”
朱由检执白子，魏忠贤执黑子，二人坐于石亭之下，相互对峙。
几位佳人手持玉笛，于亭外吹奏起了竹箫。
琴声袅袅，宛若春雨细流，绵绵不绝，让人心旷神怡。
棋盘之上，棋路纵横。
黑子围杀白子，犹如苍鹰扑食，将白子死死咬住，寸步难行。
魏忠贤目不斜视，稳稳的守在白子的后面，不动丝毫。
朱由检看似轻松写意的落子，但心中却是暗暗吃惊。
他原本以为，他和魏忠贤之间，只是棋逢对手，各自占尽上风，但此刻，他才发现，自己还是小觑了这位九千岁。
这是他从来没遇到过的对手，棋艺之精妙，堪称一绝！
“陛下太过仁慈，非我大明之福。"
魏忠贤手执黑子，落定棋盘，说道，"臣以为，若想要长盛不衰，必须狠辣果决，以儆效尤。"
"孟子曰，不以仁政，不能乎治天下！”
朱由检落下一子，淡淡说道。
"陛下错了！"
魏忠贤魏忠贤语气坚毅，掷地有声，"孟子所谓‘治天下‘，不过是想用仁义道德，以仁服人，而非治天下。孟子所意，以德服人，才能长治久安；以武服人，以蛮治野，才能安外攘内；以仁服人，方能治国安邦......"
"陛下您仁爱百姓，或许是好事，但却太过年幼，不懂得运用手段。"
"为君之道，仁政、狠辣、法治三者缺一不可，在乱世，陛下若要想长治久安，如今唯有狠戾，才能保证大明江山永固。"
“为达霸业，莫说死个几千灾民，死数十万人又能如何！”
“杀光叛逆，镇压民心，方能还大明一片朗朗乾坤！"
朱由检听着魏忠贤侃侃而谈，心中暗惊不已。
若是换了别人，肯定听不出这些话有什么玄机，但此刻魏忠贤说的每一个字，都深入朱由检的内心。
他是大明皇帝，是天子，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魏忠贤所说的一切，正是他的软肋！
“朕想要治理黄河，改田制，改吏治....”
“陛下，有心，但，凡事有心，还需有力。”
魏忠贤黑子落下，将朱由检的白子彻底击溃，"陛下若有力，就应该以铁血手腕来震慑百官，震慑天下，而非仁善治天下。"
这一场棋局，也是一场博弈。
他猛然抬头看着魏忠贤，目光灼灼，沉默半晌道，“朕败了，今日，九千岁所言，朕，受教了。”
魏忠贤闻言，不禁微微一怔。
随即，他微微欠身，"陛下，这局棋，还没下完，胜负，犹未可知。成者王，败者寇，天命也。"
棋逢对手，胜负难辩。
朱由检闻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心中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自己太稚嫩了，哪怕自己是穿越者，可是在魏忠贤面前，自己依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菜鸟。
魏忠贤的心思缜密，思维跳跃，远超常人。
他说的那番话，话糙理不糙，虽然有些狠毒，但却是真真切切的在提醒着自己一点。
作为帝王，不要仁慈，不要妇人之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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