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给你带了大肉面，你自己在书包里拿一下。”
亚军到家的时候，快五点多了。一到家把书包往桌子上一放，往炕上一躺，闭着眼睛对着父亲嘟囔了一句。
“累成这样啦？年纪轻轻这么点路就把娃走坏啦？还是缺乏锻炼呀！”
有德看着瘫在床上的亚军，笑嘻嘻地一边督促亚军要锻炼，一边解开亚军的书包，准备往外面掏大肉面。毕竟，他也是十分爱吃大肉面的人。
找了半天，除了几本书，剩下的就是手机充电器，哪有什么大肉面？
“你这个娃，怎么谎话张口就来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书包里哪里有大肉面，你倒是给我找出来我吃！”有德气哼哼地往炕沿上一坐，拍了拍亚军的腿，示意让他起来。
“怎么会？我明明买了的呀？我记得，我吃完饭还让老板娘再下个大碗、加份臊子呢……哦，想起来了，付完款我就直接走了，我完了拿面了！”亚军坐了起来，挠着脑袋想了起来。
“你怎么把你自己不忘了呢？”有德见亚军确实是忘了，没好气地说道。
“忘了就忘了吧，我给你下碗面吧，保准比大肉面好吃！”亚军暗自给自己鼓了把劲儿，装出了一副要去做饭的架势。
“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你做的饭能不能吃都不一定，还比不上我喝口茶儿咬几口干馍馍来得舒坦呢。”有德把亚军拦了下来，示意亚军把电炉子拿过来，自己转身从锅里拿了三个锅盔儿。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有德盘着腿往炕上一坐，对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亚军问道。
“没什么事儿，能有什么事儿，就是论文的事情有点没头绪！”亚军敷衍了一声，就势往有德旁一趟，找了个枕头垫在了头下面。
“我还能不了解你？要是学习能把你愁住了，那倒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说吧，是不是苗苗的事儿？”有德开门见山地问道。
“苗苗要订婚了是吧？”亚军没有否认，算是承认了有德的猜测。
“是啊，要订婚了。前几天苗苗回来，我在路上碰着了，还问到你来着，结果她说你们好久没联系了。现在这苗苗要订婚了，你又是这个样子，很明显，就是苗苗要订婚的事情影响到你的心情了，是不是？”
“苗苗，她要和谁订婚呀？怎么这么突然？”亚军还是没接话，自顾自地问着父亲。
“苗苗和谁订婚，你没必要再关心了。我听苗苗说你在兰州谈了女朋友，这个事儿你怎么没给我说过？”有德咬了一口馍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亚军。
“我谈女朋友的事儿，要给你说什么？又不是要结婚了！苗苗到底是和谁订婚啊？”亚军试图敷衍过去，着急地问着关于苗苗订婚的情况。
“我还没问你呢？你之前不是和苗苗在谈对象吗，怎么突然苗苗要订婚了，你又谈了个女朋友？”有德的眼睛睁得圆鼓鼓地，让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这个事情说来太复杂了，简单来说就是我和苗苗没谈对象，只不过是互相喜欢而已。后面，我也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了。现在，你能告诉我苗苗到底和谁订婚吗？”亚军说得有点儿着急，语气中带着些祈求的感觉。
“哎，多好的女娃娃哟，可惜成了别人的儿媳妇！”有德没理会亚军的着急，喝了口茶之后感叹了一句。
“……”亚军抬起头想对父亲说点什么，又欲言又止。
“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听建平说，好像是朱家坪社长闫金虎的儿子，好像还是你们初中同学呢？那人家的光阴好着呢，苗苗嫁到哪儿去也不亏，未来有好日子等着呢！”有德嘴上遗憾着苗苗做不成自己的儿媳妇，但是又替苗苗感到高兴，能找到一个光阴好的人家。
“啊？是闫伟强吗？”亚军没忍住，打断了父亲还要继续的感慨。
“具体娃娃叫啥我就不知道了，我认识他爸，但和你这般大的娃娃叫啥我就不知道了，估计见了面站到跟前也不认识呢。老喽，老喽。”有德摇着头，感慨着自己的岁数和社会发展得太快。
“可是，可是他是个小流氓啊！苗苗怎么能和他订婚呢？”亚军着急地说道，原本躺着的他也躺不住了，站起来在地上转来转去。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呢？还在为上学的时候，朱家坪村里的娃娃拦着你们，让你们叫‘爷爷’的事儿记仇呢？那都是娃娃的时候干的事情么。现在人家可了不得，开着挖掘机，一个月听说收入上万呢！再加上人家老爸是社长，怎么算嫁到人家家里苗苗也不吃亏啊！”有德看亚军十分着急，耐心地解释着苗苗对象的情况。
“但是，苗苗怎么能就这样嫁人呢？她怎么这么快就找到闫伟强了呢？”亚军脸上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在有德看来又有点儿不甘。
“人家怎么就不能嫁人？难不成等着你这混小子吗？自己在兰州谈了对象了，让人家姑娘傻等着吗？”有德听了亚军的话，再也憋不住了，直接对着亚军发了脾气。
“爸，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不是这个意思！”亚军赶紧解释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人家苗苗伤害了你不成？苗苗前几天才回来的村里，是闫家找的娟娟妈当的媒。听娟娟妈说，两个人只见了一次面就把事情定下了，建平一看既然两个娃娃都看上了，那就趁早把婚订了，也趁着农闲。这不，苗苗明天就要正式订婚了嘛！”有德的气消了一些，没有再继续对亚军发脾气，而是向亚军解释了下这些前因后果。
“好吧，但是也不能这么快呀！连人是什么样都没了解清楚，怎么就那么草率地决定了呢？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啊！”亚军无奈地摇摇头。
“还要怎么了解，双方家长都知根知底，家庭光景呢都还不错，两个娃娃相互都能看上眼，我觉得这样才对呢，要结就抓紧结，何必再耗费那么多光景去了解这个了解那个呢，了解来了解去，了解到最后再来个不欢而散。我们这一辈没你们那么多弯弯绕绕，要我看比你们更懂什么是‘爱’。”有德说着，想起过世的老婆，不免有点难过。
“爸，你说，我现在去找苗苗谈谈，让她再考虑考虑，你说她会不会听？”亚军低着头，扣着手指。
“你说什么？你小子要是敢这么干我打断你的腿。你真的是书越读越回去了，怎么能这么做呢？人家苗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不好好珍惜，人家这眼瞅着要订婚了，你去却要横空插一杠子，你说你做的这还叫人事儿吗？”
有德气得举起了巴掌，很快又放了下去。
“既然不能劝她别订婚，那我能不能去找苗苗聊聊天，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这样总可以吧？”亚军试探着问道，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父亲。
“你休想，在苗苗订婚之前，我劝你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想着再去见苗苗这回事儿。你那驴脾气一上来，谁知道你能做出什么事儿来？要是你真把这桩婚事给说没了，那我们父子以后还怎么在这个村里活人呢？”有德满脸都是怒气，放大了声音警告亚军。
“我的驴脾气还不是随你！”亚军呛了父亲说了一句。
“你小子，真的是长了兰州人的毛病，你听听你说的话。唉……”有德无奈地叹了口气。
“爸，你就让我去见苗苗一面，我保证，我就是和她聊聊天，绝对不劝她不订婚，好不好？”
“你休想！哼！”有德下了炕，把茶罐子里的茶叶倒在了花盆儿里。
“你……”亚军气得说不上话来。
“我什么我？我去建平家喝酒去，有什么情况我去给你打听去，你小子就好好在家里躺着吧！”
说完，有德背着手出了门。亚军听见大门上钥匙在响，他猜想一定是父亲走的时候把大门给锁了，以防溜出去找苗苗。他走到门口，拉了下门，果然被上了锁。亚军对着大门叹了口气，又回到了炕上继续躺着。
亚军不敢闭上眼，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全是苗苗的影子。于是，他翻身起来，进了主房拿了盒磁带放进了录音机里，试图用音乐能吵一下自己，好叫自己乱入麻的心情平静一些。
很快，录音机里就传来了“唐古拉风暴”的dj声，他跟着旋律哼了会儿，又嫌太过聒噪，所以翻身下床换了盒磁带，上面有他最喜欢的一首歌，卢冠廷唱的《一生所爱》。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亚军哭了。他是把头埋进被子里吼着哭的。他想这难道真的就是“在世间，难逃避命运”吗？难道，苗苗真的就这样嫁人了吗？当初自己选择赵奕然真的选对了吗？
他矛盾，焦虑，悔恨，懊恼，苦涩……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录音机里的歌声不断送出，像一把把刀子扎在亚军心上，他哭得越大声了。
录音机里的歌曲换了好几首，亚军才把头从被子里抬出来，用枕巾擦了擦眼泪，然后在自己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亚军拿出手机，给苗苗发了个短信：“我们，可以聊聊吗？”
随后，他焦急地在地上打转儿，等待着苗苗回他微信。在这间隙，他又拿出磁带，索性又把《一生所爱》放了一遍。
和之前一样，歌声里处处露着刀子，不断地扎进亚军的心里。
“去他妈的命运！”
亚军决定不再等了，他跳出房门，直奔院墙，然后奋力翻了出去。
“河边见，我等你！”
亚军刚翻过墙，他手里的手机震了三下，他打开手机一看，是苗苗发来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