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一签，亚军在兰州十年的生活，结束了。没给亚军一点儿准备。
收拾完东西，发现舍不得丢又必须拿的东西，没装满一个纸箱子，竟然比自己的心还空落落。
“我走了，我的爱人。”
离开兰州前，亚军给奕然发了最后一条短信。他依旧把她称为爱人，即使已经离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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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他也觉得这个称呼用在现在，会太过唐突，不合适。但，她始终是他爱着的人，就像她爱着自己一样。那瞬间，一切称呼好像都不为过，也不拘束于任何地身份了。
亚军一直在拖延时间，也一直在等，却始终没等来奕然的回信。
“徐哥，我的恩师。我走了。”
亚军还给老徐发了短信。那个除了奕然之外，他最信任的人，亦师亦友的兄长。
“保重，兄弟！”
老徐在短信里回了四个字，却也让亚军热泪盈眶。
那天，兰州的天阴蒙蒙的，隐约有些微风。亚军把车窗开着，微风从窗里吹进了，特有的沙尘味钻进了鼻子，他突然有点儿舍不得这种味道了，即使他曾经那么地讨厌它。
他把车故意开得很慢，想让自己多看几眼，甚至有点儿期待堵车。可那天一路绿灯，呼呼的风在耳边掠过时，他分明听见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再见了，兰州。
再见了，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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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了，奕然。
再见了，老徐。
再见了，曾经。
再见了，理想。
再见了，爱情。
再见了，一切。
亚军一路浑浑噩噩，快下高速的时候，才有点儿自主意识，想着去医院看父亲。
到医院的时候，有德正在午睡，苗苗一个人坐在病房外的凳子上，也打着瞌睡。
他不忍将她喊醒，悄悄地坐在她的旁边。像两个人还在谈恋爱时一样地看着她，一直等到她睡醒。
“亚军，你啥时候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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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苗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问道。
“刚到。”
亚军撒了个小谎。
“事儿谈得怎么样儿？”
“我爸这两天怎么样儿？”
亚军刚说完，两个人竟抢开了话，惹得两人哈哈大笑。
“你先说。”
这次，苗苗先开口了。
“也行。我是说，这两天我爸怎么样？”
“挺好，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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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累坏了吧？”
“累什么呀？啥活儿也不干，就陪着说说话，能累到哪儿去？”
“我爸那个脾气，一般人可伺候不来。”
“你爸好着呢，别总那么说他。”
亚军故意那么一说，没想到苗苗竟然认真起来了。
“你的事儿办的怎么样？”
苗苗一脸关心。
“离了。”
亚军说得很平淡，仿佛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儿一样。
“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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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苗一脸震惊，感觉不可思议。
“离了。”
“为什么呀？”
“过不下去了呗。”
亚军用之前苗苗回答他的话，回答了她。
“那她肚子里那个孩子呢？”
“我去之前，她已经打掉了。”
“太可惜了，活生生一个生命，就那样没了。”
“那是他的命，也是我们的罪。”
亚军有点儿沮丧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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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兰州还去吗。”
“去干什么呢？跳黄河吗？”
“呸呸呸，不许胡说八道。这么大人了，怎么说话还是随心所欲，想说啥就说啥。”
“开个玩笑而已。这次回来，就不去兰州了，正式落叶归根。”
“回来了就好。黄河的水不养的外乡人，那就让咱那渭河去养。”
“只不过是梦一场，终究是梦醒了而已，”
亚军突然觉得自己看开了。
“往后什么打算？”
“做好农民，种好一亩三分地，讨个老婆，生个孩子，终老一生。”
“那我做你老婆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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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求之不得呢。”
两个人原本都是说笑，却也让气氛有点儿尴尬，半天无语。
“好好说，你准备干点儿什么？”
还是苗苗先开了口。
“还没想好，先伺候我爸把腿养好再说吧。”
“这样最好，正好是个空档期，你也能好好想想往后，也能好好陪陪你爸，正好一举两得。”
苗苗宽慰着亚军。她知道此刻的亚军，早已经乱成了麻，说什么话，都理不顺他心里的麻团。
第二天，办完出院手续，眼看着就到了中午。亚军想着请苗苗和父亲好好吃一顿，却被二人双双拒绝，理由也出奇地一致。
“家里擀个面，炝个浆水，卤上半斤肉，再弄上几个虎皮辣椒，那不比饭店里死贵死贵，还没吃头的穷讲究香？”
父亲首先就不去，再加上有苗苗支持，亚军一个人拗不过，也只好随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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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里，苗苗径直去了厨房，亚军把父亲扶到炕上，把电炉子一放，自顾自地熬起了罐罐茶。
一时间，亚军觉得，他反倒成了这个家里地客人。
“就那么离了？”
父亲靠着被子，眼睛盯着电炉子，慢吞吞地问道，显然是思虑了很久。
“嗯。”
亚军不知道该如何说，只能简单敷衍一句。
“离了就离了吧，命里，那可能就不是埋进咱张家坟里的女人。”
“爸，这都什么时代了，你还说这话。”
亚军最不喜欢父亲说这种话，总带点儿老顽固地意味。
“那我应该怎么说？夸你们离婚离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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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哎，也怪我，当初没有支持你和苗苗好，多好的一个姑娘呀。”
“爸，现在说这话，没什么意义了。”
“怎么会没有意义？你们两个现在不是都离婚了吗？正好，你把她给娶了，不就圆了我的心愿了吗？”
“爸，我现在还不想去想再婚的事儿。再说了，就算我想娶，也得人家苗苗愿意呀！”
“苗苗愿不愿意你别管，我去问，等会儿当着你的面问。我现在就问你，你愿不愿意？”
父亲开始有点儿威逼利诱的感觉了。
“我不还不想再婚，爸。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我明白了。你呀，就是太自私，永远只想着自己，怪不得苗苗没看上你，奕然也要和你离婚。”
“爸，你真的就一点儿不怕伤我的心吗？当着我的面儿说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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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有什么就是什么。别整天说什么伤了心了之类的话，那都是懦夫的表现。”
“可……”
“可什么？可你需要安慰是吗？儿子，我告诉你，你就振作起来，好好想想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过去的的就让他过去。总活在过去，可不是件好事儿。”
“行，爸，我努力振作。明天就开始规划我未来的路。”
“甭着急，慢慢规划。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一周，一周不行就一个月，甚至是一年，都没一点儿问题。你爹养着你！”
“爸，谢谢你！”
亚军被父亲感动了，他没想到，父亲会以这种方式让他振作起来。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可能根本就没有真正了解过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