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人,虽然失去了眼睛,但耳朵却变得异常灵敏,特别是死里逃生之人。
后面的悟森随时可能会追上来干掉他们,前方有复杂的密道,两人最怕绕回血池。身后一重重热浪扑来,秦安感觉呼吸越发困难,逐渐开始头昏脑涨,视线模糊。他无奈地停下脚步,撑着石壁调整呼吸。
阿德也累的不行,方才与那妖人过招时,不慎被他打中几回,这会儿心口隐隐作痛,每呼吸一次,肺部就会刀割般的疼痛。他放慢呼吸,警惕地听着风向流动,感受着流窜在密道的风。
如果不出意外,肯定有一条路可以通向出口,因为悟森不可能每次进来都四驱并用,一步步从山崖爬下来,还顶着大风走老长一段路,问题是,他是怎么做到在没有标识的情况下,从复杂的密道找到出口?
火折子被秦安丢到血池里,眼下没有照明工具,阿德放慢脚步,每走到一个岔路口,便驻足倾听,在热风的流窜的密道里,微不可察地飘来冷风,而跟着冷风走,一定是出口。
两人抱着这种希望,继续浑浑噩噩朝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久违的光,等他们靠近一瞧,仿佛一桶凉水从头顶泼下,从头到脚凉了个透。
顺着冷风灌进来的方向走确实是个好点子,眼前的出口也可以通到外面,但遗憾的是,洞口实在太小了,能把脑袋塞出去就已经谢天谢地。
两人彻底没辙了,阿德焉儿吧唧地靠着岩壁一路滑下,绝望地盯着那出口,叹了一口气:“之前下来时看到的小洞,原来是这么用的。”
他还以为里面沉睡着各种小生灵。
秦安实在是跑不动了,趴在那洞口边呼吸新鲜空气,闻言,苦笑道:“看来我那封辞官奏疏派得上用场了。”
“你交上去,皇帝也不一定批。”阿德凉凉道。
秦安一笑:“一般情况下,会批的。况且,现在批奏折的人也不是他。”
阿德摊在地上,叹息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秦安突然想起什么,问:“你桌上堆着的卷宗,是与你阿父的死有关吗?”
“我试着从这几年来的疑案里找到悟森的踪迹,发现他的实验对象不仅仅局限于瓦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停顿了片刻,续道,“此外,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有趣的事?”秦安追问。
“在几件疑案中,我曾经发现有蛊虫作祟的痕迹,但那时蛊虫数量只有一只,且随着宿主的死亡而死去,每件案子的时间间隔恰好是一年,”阿德露出狡黠的笑,“悟森肯定急于研究出最听话的蛊虫,你想啊,为何时间要刚好隔上一年呢?”
秦安略微思索,接道:“他并非不想,而是不能。大巫跟我说过,养蛊,实际上就是让蛊虫吸食养蛊人的精魄。那么蛊虫一死,养蛊人必定会受到反噬。”
前期研究因为技术不成熟,经常整死蛊虫,悟森的身体一定受到影响,就算实验蛊虫心切,也经不起一年两次折腾,从某种意义上说,杀死蛊虫,是杀死悟森的唯一方法。毕竟这家伙实在过于强悍。
“你方才那一把火放的好,这会儿悟森一定疼的死去活来,”阿德不由得喟叹,无心插柳柳成荫,倏地,话锋一转,疑惑道,“你方才说大巫?他不是死了么?”
秦安脸色骤变,心里暗暗懊悔,不动声色开始忽悠:“哦,大巫昨日入我梦来。”
阿德:“……”
人家还未卜先知了不曾,死之前还入梦带话的?
他没有再追问下去,看着秦安躺的正舒服,忍不住道:“你还打不打算出去了?大爷似的躺着。”
“下来的时候你又不是没看见,像这样的小洞数不胜数,不绕死也得累死,”秦安探出头瞧着四周,“但有个好消息,咱们已经在山崖上部了,若是有人来,能听见喊声。”
阿德哂笑,对秦安的屁话不以为意:“你觉得除了我们会大冬天来极渊凑热闹,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谁还会来?”
估计等来了救兵,悟森早就追上来把他们乱拳打死。
“晚上吧,再等等。”秦安神色淡淡,仿佛浑然不知大难临头,依旧跟阿德说笑:“你最好祈祷悟森被火烧死了,这样咱俩说不定还有口粮。”
阿德:“……”
等待是漫长的,阿德都要睡过去了,突然听秦安问:“极渊有什么东西可以腐蚀岩石么?”他显然也等的有点不耐烦。
阿德面无表情:“没有。”
“咱们往上走走,爬坡总比爬岩石要好。”秦安翻身坐起,呼吸够了新鲜空气,他又活过来了。
阿德不置可否,两人开始在密道里进行新一轮的摸索,这次他们有了经验,敏锐地感觉出有些路是下坡,有些是上坡,虽然弧度不明显,但还是足以被感知。他们对于这些路径也有了经验。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空中繁星点点,他们彻底失去的光源,但是感知还在。
“秦大人!阿德!你们在哪儿!”
马修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在两人耳边炸开,阿德欣喜若狂,仿佛看到了曙光,他从未感觉马修有此刻那么靠谱过,连忙走到一个洞口边,朝外大喊:“这儿!洞里!”
“我来!”秦安抽刀出鞘,把“丹心”伸出洞口晃动,月光聚在刀身上,随着秦安手臂的晃动一闪一闪的。
“看见了!你们等会儿,我马上下去!”不出片刻,听到马修的回应,他腰上绑着粗绳,一点点靠近那个洞口,他手里拿着一把镐子,踩在突出的崖壁上,一点点凿着石壁,他痛骂道:“这石头也太硬了!”
阿德:“极渊的岩壁是千年寒石,不费点功夫砸不烂。”
说罢,他自己先是一愣,既然那么难挖,那么这些地道全是悟森一个人干的?这还是个人么?
马修逐渐失去耐心,大骂一声后离开了洞穴。
阿德怒道:“你去哪儿!给我回来!”
秦安见状,慌张道:“马修不是要跑路罢。”
片刻后,马修再次回到洞口,丢进去两把凿子:“您老在里边也动动手,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秦安拿着凿子,开始忙活,他突然意识到,清平司众人之间还没有完全交付信任,方才马修去拿凿子的时候,阿德和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他要丢下两人离开。
若是真的这样,马修也没有要来的必要了,如果换成他们之间任意一人,估计也会作此反应罢。思及至此,一丝丝惭愧从他心里升起。
阿德也默不作声,埋头干活,估计为自己方才冲动的言行感到尴尬。
三人一顿乱敲,终于敲出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两人安全爬上山崖,立即仰面躺在雪地里,疲惫得眼睛都不想睁开。马修把粗绳缠好,把镐子和凿子装进麻袋,工具收好后,终于看着雪地里的两人,道:“我见你们久久未归,正巧你们的马跑回来一只,我便一路跟上来,在山崖旁找到另一只马,料想你们肯定离此地不远,果不其然。”
阿德有气无力道:“你小子,算你机灵。”
马修挥挥手,在他们旁边盘膝而坐,好奇地问:“极渊里有什么?”
秦安想了想,把里面的情况挑挑拣拣朝马修说,还加上一句:“发现了疑似纵火犯的人,他在炼制蛊虫。”
马修一惊:“他果然没走远,原来是躲在极渊!”八壹中文網
秦安伸出食指,朝马修左右摇晃:“坏消息是,他太强了。”
“总归是打过照面,许多事情也有了个答案,”马修叹了一口气,也躺在地上,怔怔道,“人没事就好。”
就在这时,天空倏地亮起一片,群星闪耀,发出前所未有璀璨夺目的光,仿佛伸手可摘星。星罗九州如棋盘,众生皆是这棋盘上的一粒子,冲锋陷阵,而在幕后操纵一切的棋手,是虚无缥缈的道,看不见、摸不着,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那是万法自然,是人心所向。
三人睁开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这一旷世奇观,倏地,离明月不远的地方划过一条白色亮线,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反应不及,那颗沉重的陨星拖着长长的尾划过长空,在这一瞬后,极渊恢复沉寂,漫天星辰慢慢变得暗淡,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秦安沉默良久,方才那一幕深深地留在他脑中,闭上眼,便能看见漫天星辰,他缓缓呼出一口气,问:“瓦剌那边应该不知道我们来极渊的事。”
“难说,”马修起身,把四周游荡的马匹牵到旁边,“还是早些回去好。”
“你方才在洞里,喊了一句三娘。”阿德行至半途,忽然想起这件事,有意无意道。
秦安一笑:“诈他一下,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他就是楚狂人,没跑了。”阿德神色疲惫,但似乎并没有获取线索的喜悦,反而道,“我们毁了他的蛊,按照他的性子,日后必定会找我们麻烦。”
秦安倒是一脸无所谓:“那又如何?有麻烦,才会有解决的方法。引蛇出洞,我们当的就是那只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