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伯(1 / 1)

望着熟悉的、破旧的清平司,众人终于松一口气,阿德走近办事房收拾东西,万千蝶把桌上没吃完的零嘴清理了,桌面顿时空了一半,马修扛着扫帚,去门外扫雪,秦安被李东阳叫去,马不停蹄地赶往他的宅子。

“三山庭一事,你做的不错。”李东阳给秦安泡茶,师生两人对坐,隔着袅袅升起的雾气,心里各自藏着事。

秦安双手接过茶盏,吹了几下茶沫,闻言一笑:“有生之年能得到老师一句夸赞,学生死也无憾了。”

“瞧你那点出息,”李东阳哼笑,事实证明,他也确实没有看错人,回想起早朝的事,若有所思道,“经此一事,刘瑾必定对你放松戒心,这段时间多去他府上走动,获取他的信任。”

秦安想明白了,李东阳想借着自己除掉刘瑾,但此事并非一蹴而就,现在表现的过于明显,反而会让刘瑾起疑,他想了想,说:“学生知道应该怎么做。”

李东阳点头,在此事上不再多言,话锋一转,说:“你力保梁漼山,他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做?”

秦安傻傻地咧嘴一笑,低着头喝茶,半晌后,说:“钱呐。”

“您又不是不知道清平司穷成什么样,靠咱们的俸禄,补个屋顶都不够,更别说贿赂刘老贪了,”秦安说,“毕竟有钱好办事儿。”

李东阳突然道:“军屯难以维系。”

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秦安微微扬眉,听着李东阳往下说。

“朝廷官员抢占土地,如今土地稀缺严重,许多地方颗粒无收,上交国家的粮也越来越少,驻守地方的士兵往往填不饱肚子,喂不饱战马,长此以往,边塞防线薄弱,时常受外族侵扰。以上种种情况,于国家发展不利,要改。”

秦安低眉沉思片刻,迟疑道:“可是……如果需要整改,有一个大问题。”

“要的就是这个问题。”李东阳点到为止,轻轻抿一口茶,深邃的眼神望着秦安。

这个现象早就有了,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涉及地方官员和权贵,不好动。说是影响国家发展,这不错,倘若容易改,内阁为何迟迟不动手?李东阳跟自己说这些,难道他一个清平司副使就有能力管了么?

秦安放下茶盏,与李东阳对视,他看出老师眼中闪过的狡黠和算计。但秦安确定,老师的手暂时伸不到自己这儿,自然不是想坑自己,毕竟这个时候出手,实在不明智。

他回去的路上,把李东阳的话自己咂摸片刻,隐隐约约猜到李东阳是何意,不禁背脊一阵生寒,这招太绝了。

当天晚上,秦安用梁漼山的银子,找工部那些老滑头吃了顿好的,结果第二天就派人来把清平司翻新,终于看上去像个国家办事机构的样子。秦安不禁感慨,有钱真的好办事啊!

现在梁漼山就是清平司的钱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甭提多好用,秦安接着要了一点稀奇玩意,捏着鼻子与刘瑾拉关系,一来二去,他在朝他也显得没那么孤寡,人际关系也慢慢升温。用钱打通关系,最粗暴,却是最好用的。

一天下午,秦安吃完饭回清平司,面带微笑环顾四周,以前地面光秃秃的,现在种上几株寒梅,整个大院看起来诗意许多。梁漼山功不可没啊,秦安心道。

万千蝶和马修从屋里出来,贼兮兮地瞧着秦安,好像要表达什么,使劲暗示秦安。

秦安:“?”

他方才出去喝了点酒,现在有点晕乎乎,看见莫名其妙的两人,更晕了,问:“你们……没事儿罢。”

两人见暗示不成,纷纷叹气跺脚,唉声叹气。

“怎么?阿德又骂你们了?”秦安越过两人,往屋里去。

“能有我什么事儿?”阿德不满地从一堆卷宗里抬头,抛给秦安一卷,示意他,“看看这个。”

秦安打开,看见又是一例离奇死亡的事,按照卷宗上的描述,十有八九是蛊虫作孽,看这时间,是几天前了,那时他们刚刚启程去三山庭。难道楚狂那么快就恢复了?

“秦大人啊,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儿,”万千蝶走上前,拿走他手里的卷宗,嗔怒道,“之前答应咱们三山庭回来后就出去玩儿的。”

秦安一愣,仔细一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刚回来事情太多,他给忙忘了,连忙笑道:“哦,哈哈,想起来了,你们想去哪儿?”

看两人这幅积极样,想必已经安排妥当,果不其然,马修说:“万姐姐想去听戏曲儿,我想回一趟家乡,阿德随意,秦大人想去哪里?”

“我也随意。”秦安想起,以前母亲也喜欢听戏,自己就在一旁看他们咿呀咿呀唱,听不太懂,但隐约能感觉到戏曲里要表达的情感,很是神奇。

接着,两人绘声绘色给秦安讲了路线规划,安排的明明白白,想来是蓄谋已久,等着秦安点头,事到如今,他要是不同意就太不够意思了,于是,秦安笑着说:“行啊,依你们。”

两人欢呼雀跃,阿德依旧沉默在成堆的卷宗旁,连头都未曾抬起。

“想不想去看一看?”秦安重新拿起那个卷宗,对阿德说,“楚狂下蛊要有引子,不能隔空操作。那时我们在极渊伤了他,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但是这么瞧着,倒像是他一直在跟着我们一样。”

清平司走到哪儿,楚狂就出来作妖,要么下蛊,要么放火,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秦安轻叹一声,自己这里真的出了叛徒,在暗中帮助楚狂。

“现在尸体应该下葬了,也查不出什么东西,”阿德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把一叠叠卷宗翻出,累在秦安桌上,“我尝试把近年来京城疑似中蛊的案例挑出来,看看有什么发现。”

“嗯,先不急。”秦安现在脑子有点乱,李东阳的暗示、清平司的叛徒、楚狂的动向都搅得他心烦。

出去狠狠玩一趟,是必须的。

当天夜里,秦安按照卷宗上的案发地点的人家。房屋坐落在一个小巷子里,巷道狭窄,官沟没通好,地势又低洼,阳光晒不进来,门口堆着积雪,等到开春,雪一化,加上春雨,积水不易下,能漫到小腿肚,肯定得淹,搞不好还滋生疫病,住在这里的人也是没有办法,京城地价贵,这里算是廉价,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秦安小心经过巷子,来到目的地,那房屋的墙皮已经脱落,斑驳一片,还生了些许霉菌,黑乎乎的,周围一股湿冷陈旧的味道。他心里不禁为这户人家叹息,太惨了。

他敲了门,许久过后,里头传来脚步声,紧闭的大门开了,看清那户人家时,秦安愣住了。

“郑伯?”

“秦大人。”郑伯也呆住了,连忙把人迎进来,哆嗦着手关门。院子里杂乱无章,锅碗瓢盆放在石阶上晾干,角落里堆着干柴和稻草,屋门前摆着几个石凳,围着一个桌子,桌面是一个破旧木板,摇摇晃晃的,门前的小灶上煎着药,苦涩的药味弥漫着整个院子。

秦安一身鸦青色衣裳,一尘不染,站在破败的院子里极其突兀。郑伯有些不知所措,慌慌张张跑去打水,想烧一壶茶来,期间为难道:“秦大人,我这儿破烂,您可千万别嫌弃,老夫一个粗人,平日里没有那么讲究。”

“不打紧郑伯,不用烧水,我问些事儿就走。”秦安毫不在意这满地破烂,走到一个石凳前坐下,双肘撑在膝上,微微俯身看着郑伯,关切道,“您家里头就一个人么?”

郑伯放下水壶,支支吾吾道:“哦,前些时候,贱内生了病,现在也没好,大夫也瞧不出生了啥病,只是开了几服药先吃着。”

秦安静静地听完,问:“咱们在整理卷宗的时候,发现郑英死的蹊跷,特地来查明情况。”

郑伯放下水壶,叹息一声,失神地点头:“是,死的蹊跷,死得蹊跷……”

看他的神情,似是心有余悸,秦安能想到郑伯看见蛊虫爬进爬出自己儿子的尸体,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也不急,静静等着郑伯说下去。

“郑英是个好孩子,老夫年迈,就只有他一个儿子,索性那孩子也争气,有个做生意的头脑,”郑伯神色暗淡,低头看着地板,“他也不知道那日出去吃了什么,回来之后的晚上,就开始……开始长虫。”

郑伯惊恐地瞪大眼睛,回忆着他永生难忘的一幕,一边比划,怔怔道:“你见过么?这么粗、这么长的蛊虫在他身体里钻来钻去,不知造了什么孽啊……”他痛苦地抱着头,蹲在地上,十分恐慌。

“那蛊虫,我见过,我也能理解您的心情,”秦安起身,在郑伯身旁蹲下,平静道,“实不相瞒,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郑伯从臂弯里缓缓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猛地抓向秦安的双臂,颤声道:“求你……求求您,救吾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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