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寮(1 / 1)

“怎么回事儿?你给大伙儿说说。”大胡子面露震惊,大家都满脸好奇看着书生。

他清了清嗓,正色道:“安化王叛乱,起事檄文直指刘瑾。但安化王的军队一直打到陕西,朝中还未派遣部队平叛,我怀疑是刘瑾有意封锁消息。不日,杨英和仇钺亲自率兵逮捕安化王,将其同党一同抓获。今日早上得到消息,朝廷起复杨一清为三边总制,前来宁夏平叛。”

众人恍然,不由得有些滑稽,大胡子说:“那杨一清岂不是无事可干了?”

“仇钺乃是杨一清旧部,听到安化王打到陕西的消息,不等杨一清抵达,立即出兵,此战大捷,”书生手中的是温酒,他轻抿一口酒盏,续道,“叛乱已平,杨一清也许是到宁夏处理战后事宜。我道那安化王瞎折腾啥,自己什么水平心里没数么,到头来反倒把自己赔进去。”

“都是那军屯令害的,”大胡子说,“他也是狗急跳墙,口号喊的诛杀刘瑾,倒也没错。”

众人又是一阵唏嘘。

秦安沉默片刻,朝廷会起复杨一清倒也在他预料之中,且极有可能是李东阳的主意。李东阳与杨一清关系匪浅,关键时刻拉他一把,恢复官职,当然杨一清也是有本事的人,且不是刘党。

此举可以看成是李东阳计划中的一部分。

众人各抒己见,眼见话题风向要变,秦安出声问:“你可知跟随杨一清平叛的监军是何人?”

众人转头,目光齐刷刷看着秦安,后者目不斜视,没有丝毫慌乱。

书生先是一愣,回忆道:“那太监好像是‘八虎’之一,叫……张永。怎么了?这有何蹊跷之处?”

“无事,随口一问罢了。”秦安不动声色微微颔首,如释重负。他这边一切安排妥当,接下来就看杨一清和张永的本事了。

李东阳蛰伏已久,为的就是今天这步棋,他把昔日好友、门生,甚至把自己算进这棋局里,在暗中推波助澜,落子无悔。李东阳是个优秀的棋手,秦安深深体会到老师的城府,深不可测。

秦安把剩下的酒喝完,坐了片刻,等书生走后,便很少听见有价值的谈话,索性也起身离去。

他回到皇觉寺内,徐泾已经起身,用过早膳后在书架边翻着经书。见秦安回来,指了指桌上的茶汤,说:“这么早就回来了,打听到你想要的消息了。”

秦安坐在桌边,笑而不语。

“啧啧啧,”徐泾戏谑地摇头,“瞧你那样,脸上乐开花儿了都。”

“还成,”他支着下颌,倏地瞥见床底下露出自己那肮脏外袍的一角,心里一惊,“娘的,差点忘了!”说罢,急匆匆出门。

徐泾满脸疑惑,走到秦安方才的位置坐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宛若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响,他破口大骂:“敢情老子这些天都跟死人头睡一块儿!我说怎么感觉夜长梦多!秦安这小子太不厚道了!”

当时徐泾手里提着沾血的外袍,仓促之下,看不出里面包着个头颅。徐泾对当时混乱的场面印象不大,隐约记得一群人涌进屋内没多久,他手里的衣袍便不见了,他当时浑浑噩噩的,事后也没放在心上,孰料,竟藏在自己床底!

不多时,秦安回来,手里捧着个檀木盒子,他不管徐泾在身后疯狂抱怨,兀自走到床前,把那衣袍扯出来,将头颅放进去,封好匣子,顺手想把匣子塞回床底藏好,等洗干净外袍再包好。结果,身后那道声音骤然拔高,语速飞快,吓得他手猛地一颤。

“你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啊?你给我住手住手!又想把死人头塞我床底!赶紧拿开赶紧拿开……”

秦安:“……”

他伸出去的手又拐了个弯,把匣子抱回手里,直起身,对着目眦欲裂的徐泾,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笑的徐泾气不打一处来,秦安是他救命恩人,就算是死也不可以辱骂他,一肚子火憋着,撒不出。

“腿伤如何了?”秦安突然正色问。

徐泾一愣,晃了晃腿,感觉了一下,说:“还行,起码不痛了。”

秦安点头,走到文旋灵房间,掀帘进去,见床榻之人依旧双眼紧闭,肩上固定这夹板,缠着绷带。他走上前,帮文旋灵掖了被子,正巧,医师拎着药箱进屋,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一愣。

“这段日子,承蒙医师照顾,这等恩德,某不敢忘。”秦安郑重地朝医师行了一礼,退到一边,不动声色观察医师。

“秦大人客气了,学医者,以悬壶济世德立足世间,救死扶伤乃是本职,何来恩情一说。”医师神色淡淡,把药箱搁在地上,垂首开始整理药物。

医师今日身着浅灰宽袖衣衫,盘起的发间有几丝星白,身量高大,长须飘然,生的又慈眉善目,一派仙风道骨之气,与文旋灵竟颇有几分相似。

“你是清平司副使?”医师突然开口,手中动作不停,将一堆瓶瓶罐罐摆出。

秦安如实答道:“下官是清平司副使,文大人才是正使。”

医师沉吟片刻,神情复杂地看向床榻的人,迟疑片刻,问:“你们正使时常待在清平司内么?”

秦安不知医师何意,委婉道:“正使在外收集信息,与我们不常见面。”

“这样啊……”医师若有所思点点头,几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扬手一挥。

秦安会意,退出房间,在外头跟徐泾大眼瞪小眼。

“咋样啦?”徐泾投以关切的眼神,鬼鬼祟祟看着里头。

秦安高大的身躯挡住他,双手按在他双肩,一使劲儿,把徐泾转过去,推着他朝前走,说:“人还没醒呢,少去打扰人家。”

两人到了外头,秦安说:“我明日回京,你自行安排,文旋灵有医师照看,出不了大问题。临行前我会修书一封,说明去向,文旋灵若是醒来,也有个交代。”

徐泾怔怔地看着秦安,他莫名有些舍不得,说:“今日一别,老夫该去何处寻你?别给我扯一些有缘自会相见的话,都是没用的!”

“若缘分未尽,何苦不想见?”秦安笑着说,“你若想见,过几年可以到江西寻我。顺便替我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庄子,等着养老呢。”

徐泾一听,有点老泪纵横,笑骂道:“你还年轻!现在养什么老!”

晚间,微风四起,吹得案头的烛火微晃。

秦安挑了灯芯,火光明亮不少。他执起笔,凝神思索片刻,在面前的平铺的纸上落笔,神情专注,姿势端正,背脊如同一颗劲松挺拔坚毅。

徐泾在外头纳凉,无意中看见秦安的侧影,心中暗叹:不愧是世家出身,其中气质风骨,常人难以望其项背。

第二天,秦安起了个早,一推门发现徐泾站在门口,怀里抱着包袱,眼巴巴望着自己。

秦安看着眼前这个都能当自己爹的老人,一时间哭笑不得,说:“老徐,你该不会在这儿杵了一晚上吧?”

“我昨晚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一个老头儿呆在寺庙里也不合适,文大人还另说,我好歹手脚都健全呢,不好意思继续留在这里叨扰人家,”徐泾瞪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我今后就跟着你走,你去哪儿老夫就去哪儿。”

“你不养老啦?”秦安吃惊,他自己的饭碗都要丢掉,哪里还顾得上徐泾。

“过会儿,天下太平再来养老,”徐泾悻悻地说,“不然会像杨一清那样,养着老突然被捞出来打仗。”

秦安:“……”

他斟酌片刻,说:“我回京,但有一件事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你替我跑一趟。”

徐泾连连点头,保证道:“交给我吧,保证完成任务。”

秦安立即把一个包袱递给他,徐泾下意识后退一步,他已经猜到里面方方正正的东西里装着何物。

徐泾神色几变。

秦安微微歪头,看着他。

徐泾终于颤着双手接过。

“送到三山庭,交给知府高毅,包袱里有我的信和一枚玉扳指,小心别弄丢了,”秦安耐心交代,“若是平安送达,立即传信给我。”

徐泾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行礼后转身离去。

秦安把手里的信放在文旋灵床头,望着窗**沉的天,心情无端郁闷。他用过早膳,要了一匹马,快马加鞭往京城赶。

京城天光大好,空气凉爽,地上还有湿痕还未干透。

等他到了京城外围,路上有个茶寮,里边坐着不少客人,老板娘在外忙碌,时不时与客人们寒暄几句,秦安勒马停步,翻身下马,走进茶寮,要了一碗凉茶。

日夜兼程赶路,秦安肩背的伤恢复的极慢,如今抬手时依旧能感觉伤口撕扯的疼痛。他接过茶碗,大口喝完,问:“多少钱?”

“秦大人,您这碗不用钱。”老板娘含笑看着他,柔声道。

秦安一愣,转头看着旁边那头上包着布巾,面容素白,不施粉黛的女子,感觉十分熟悉,一时间脑海里有找不到对应的名字。

“三山庭,您把我带出来呢。”女子眉眼弯弯,笑的明媚。

秦安恍然,眼前的人是段九鹰的小妾,当时说要去京城找她姐姐周贵妃来着,想来是不能如愿了。

“我姐姐贵人多忘事,”周氏露出一抹苦笑,“久居大内,把自己的妹妹都忘了。”

秦安早就提醒过周氏,就算出去也未尝能有好生活。他姐姐身为贵妃,要是真记得自己的妹妹,来三山庭捞个人不成问题,可那么多年过去了,始终没有动静,怕是巴不得周氏离的越远越好。

“久居深宫,行动受限,要事不得插手,平日里连个真正能交心说话的朋友都没有,她未必有你快活,”秦安展颜一笑,“已有偏安一隅,活得逍遥自在,何必艳羡荣华富贵?”

春风拂过周氏的发间,将嘴角那抹苦笑化作释然。

秦安扶刀而立,朝她微微点头:“感谢款待。”

离开时,留了五文钱在那方小桌上,继而翻身上马,踏着尘土扬长而去。

【作者题外话】:感谢观阅!(抱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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