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黎醒过来时,已经是第八天了。
而慕城安的后事也早就被盛淮之安排了妥善。
见她醒了,盛淮之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也有了一丝笑意。
“盛叔叔,谢谢你。不知道我……我爸他……”
慕黎忍着泪珠,声音哽咽,她想问问慕城安的事情,却不知道从哪儿开口。
盛淮之沉默了一瞬,他看着强撑着精神的小丫头,有些不忍心。
“你爸爸的墓地在方哨那边,我已经替你处理好了一切了,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看他。”
慕黎一听到慕城安的事情,就忍不住哭,她将头埋进被子里,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没敢让盛淮之看见她哭哭啼啼的模样。
爸爸死了,妈妈也不在了,慕家的公司都被人陷害查封了。
树倒弥孙散,以前门庭若市的慕家大宅子,如今竟是要沦为上交,做公共场所供人观赏……
盛淮之听着女孩儿低声的抽泣,心头多了一丝难过。
这一个星期以来,他都在考虑怎么处理慕黎以后的生活,是跟着他,还是给她找个地方住。
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有必要等慕黎醒了之后,再问问她自己的意见。
然而当现在看到这小丫头委屈悲伤的样子,他脑子里就想起了医生跟他说的话。
“她有心理应激反应,需要随时有人陪在她身边注意着,否则,任何场所,任何地方,她都有可能发病。”
盛淮之捏捏眉心,莫名的觉得有些烦躁。
让她一个人生活的话,再出事怎么办?
看这小丫头瘦不拉几的,浑身没有几两肉,要是饿死在家里,那他怎么对得起慕城安临死前的嘱托?
再说,他可是见了一次慕黎发病的情况了,鬼知道他当时送她来了医院的时候,情况有多凶险,医生说再晚点儿送来,估计就会成为傻子了。
小丫头在抢救室待了一整天,从抢救室出来后,就又被送到了重症精神科观察。
医生说她受到巨大的打击,心理出了问题,以后那应激反应只怕是要伴随一生了。
造化弄人。
盛淮之叹了口气,掏出了一支烟,准备点燃。
刚一打开火,就看见慕黎抬起了头,皱着鼻子,眼眶红红的看着他。
“盛叔叔,我想见见爸爸。”
慕黎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展现自己的狼狈。
从慕家的掌上明珠变成如今这累赘,她更怕的是给别人添麻烦。
稍微的请求,都让她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盛淮之看着小孩儿在哪儿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心头又多了几分怜惜。
“好。”
盛淮之点点头,从嘴里拿下了烟,丢向一旁的垃圾桶里。
又走到床前,伸手摸了摸慕黎的脑袋,轻声安抚:“想哭就哭出来,小孩儿不怕,天塌下来都有大人顶着,你不必克制自己。”
天塌下来都有大人顶着……
慕黎听着他的话,突然就忍不住了,她坐在床上,将头埋进被子里,呜咽出声。
从前父母尚在,所有的一切都有人替她扛着,如今父母俱亡,她哪儿敢再期盼有人替她扛起一片天呢?
即便是再难过,慕黎也只是低头呜咽,不让盛淮之看见她的眼泪。
盛淮之叹了一口气,将小丫头从被子里提了出来,轻轻的搂进怀里,一下又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男人。
可是同样的悲伤,他也曾体会过。
十二年前,妈妈服药自杀,他也是这般痛苦难过的。
那时候,却没人安慰他,而他的爸爸,搂着别的女人,出入各种有名场所,消费着他和妈妈共同的资产。
没人疼的孩子,心里是最苦的。
所以,他懂她的悲伤。
“呜呜呜……”
慕黎攥着盛淮之的衣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心里难受,她想爸爸妈妈,想再看看她们,听她们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儿的哭声渐渐没了,盛淮之一看,却见那小丫头窝在他怀里,睡着了过去。
这下轮到他哭笑不得了。
本想是安慰安慰这小姑娘,哪儿知道她竟然哭累了,直接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俯下身子,将慕黎小心翼翼塞进被子里,末了,撩开她那哭湿的头发,轻轻的掐了一下慕黎那驼红的脸蛋儿。
女孩儿软乎乎的脸蛋儿在他指间传来细腻的触感。
盛淮之身子一僵,这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赶忙缩回手,心虚的站了起来。
叩叩……
门外传来敲门声,盛淮之扭头看了看床上的慕黎,见并未吵醒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开门离开了病房。
“盛爷。”
江夏见他出来,用手托了托眼框,皱眉说道:“您吩咐的事情,我已经去查过了。”
“慕城安并没有赌博,他被人设计了。”
“我知道他不会赌。”
一提到慕城安,盛淮之的脸色就有些惋惜了,认识慕城安二十多年了,他那人是什么德行,他一清二楚。
他怎么可能会赌?
慕城安是他朋友里最老实的一个,慕家出事,正是他最忙的时候,他无暇分身之际,慕家就出了事,这只能说明,是有人故意的。
故意拖住他,让慕家没时间去求助他。
思索至此,盛淮之心头涌上了几分不悦,他冷声问道:“可查到了是哪家的人?”
江夏见盛淮之这副模样,心头一禀,赶忙低下了脑袋。
“对方……藏的很深。”
“嗯?”
盛淮之偏头,看像江夏,目光有些冷。
江夏身子微微颤抖,心里有些发慌,他捏了捏手心,视死如归般说道:
“小虾米倒是有几家,但是幕后的人,已经清理了所有的痕迹。”
炽热的视线定在江夏脑门上,他却不敢抬头,汗水沁湿了后背,江夏只觉得脑袋要被烫出一个洞了。
“三天。”
盛淮之瞥了他一眼,这才收回视线,淡淡道:“三天过后,要是没有一点儿有用的线索,你就去非洲挖煤吧。”
江夏:“…………”
无语子啊无语子……
这倒霉的差事儿……
虽是心里无奈,江夏却并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唯恐他的盛爷现在就拎着他去非洲挖煤去。
“是。”
江夏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心里突然想起了慕黎,又问道:“盛爷,慕家老宅我已经派人买了下来了,手续已经办好,房子也已经清理了,您看什么时候送慕小姐回去?”
什么时候?
盛淮之想到那小姑娘窝在他怀里低声哭泣的样子,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
她这个样子,他怎么敢放她回去?
万一她离开了自己,每天都这样哭泣呢?
一想到会有那样的场景,向来杀伐果断的盛淮之就犹豫了起来。
“算了,养在自己身边吧。”
江夏:“???”
“爷?您说什么?”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把慕黎养在自己身边?
这算是提前带娃了?
“咳……”
盛淮之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说道:“老宅子放着吧,找人小心打理着,至于慕黎,就让她住我哪儿。”
“她的情况,不适合自己一个人住。”
像是在说服江夏,又像是在说服他自己,盛淮之偏头的看了一眼病房,赶在江夏开口前将他撵走,唯恐他再乱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