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宁奕临原本的气恼有五成,在南颜这句话后,立马上涨到八分。
他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瞪了眼南颜,起身往床榻那边走。
南颜看着宁奕临侧卧在阴影里的颀长背影,没有哄他,缓步离开密室。
……
更深露重,车轮碾过青石板,在昏暗无星的夜幕里咿咿呀呀往宫外驶去。
门房被急促的拍门声吵醒,骂骂咧咧爬起来开门。
他将头探出去,瞧见贵人令牌,登时瞪大双眼,赶忙将门扉拉开,一张满是褶子的脸笑出了花儿。
“原来是公主殿下,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
“再多嘴多舌,小心你的脑袋!”
子音一把推开门房,回身搀扶穿着斗篷的南颜,提醒她当心脚下。
南颜已来过宁王府多回,熟门熟路找到宁奕临居住的揽月园。
名唤梧桐的小厮打开院门时,就见书房的灯还亮着。
南颜随口问道:“怀渊还未睡下吗?”
梧桐恭谨的弯着腰,“回公主的话,王爷近日都晚睡少眠,太妃特意叮嘱过厨房,给王爷多煮些滋补的药膳,可王爷似乎也没胃口……”
“嗯。”
南颜嗯了声,踩过铺落在庭院里的树形,来到门扇紧闭的书房前。
梧桐抬手敲了敲,“王爷,公主来了。”
里面起初没有动静,过了片刻,才有脚步声靠近。
清缘拉开房门,视线一时片刻都没有在南颜身上停留,便转身走回了书桌前。
南颜接过子音挎着的两个大包裹,吩咐她在外面等自己。
清缘负手站在悬挂有青松图的墙壁前,听到身后的关门声,声音极其冷淡。
“公主不是许诺过再也不会强迫奕姫,不知您深夜到访,又是何意。”
南颜将沉重的包裹放到桌上,里面传出金银和玉器碰撞的脆响。
她看见碗里分毫未动的鸡汤,默默在眼眶里集聚几片泪花,嗓音沙哑忧郁。
“听下人说你近日身体抱恙,可是天气转冷受了风寒?”
“奕姫如何皆与公主无关,公主有话不妨直说。”
清缘态度生硬,简直比对陌生人还不如。
然而只要用心一些,就能发现他手里握着的持珠在见到南颜后便未曾转动过。
“你当真要对我如此……”
南颜语气苦涩,没有继续接下来的话,只轻轻叹了口气。
“汤该温着,你过来喝些吧,我今日只想跟你好好说会儿话。”
“公主想喝自己喝便是,您应该还记得奕姫的来历,这些浆酒霍肉,于我而言不过是砒霜毒药。”
清缘毕竟从小在寺庙里长大,就算被南颜逼着破了戒,潜意识里也不喜欢这些荤腥。
他眼睛盯着画卷上的雄鹰,嘴上说着绝情话,心里却半分都不痛快。
南颜沉默良久,像是认了命,无奈道:“罢了,这些是我为你准备的盘缠,你拿着,尽快离开云京吧。”
南颜说完这就准备离开了,清缘听到动静,猛然转过身。
他大步走过去,攥住南颜的手臂,下颌线因紧咬牙关看起来异常紧绷。
“所以公主不止要与我彻底了断,还要用这些铜锈之物将我打发出云京城,省得以后再碍您的眼?”
“我从未说过要与你了断,明明可以做出决定的那个人是你。”
南颜眼睛越发红,她抬头望着怒火中烧的清缘,一颗晶莹泪珠从眼尾滑落。
天下最尊贵的长公主头回将自己的脆弱彻底暴露人前。
“黎儿如今生死不明,诸王大军将至,我护不住你,只有在他们到来之前离开,才能保全你一条性命。”
清缘看到南颜的眼泪,心头仿佛被人用力锤了一拳头,手指颤得厉害。
他在这段时间看了太多官场谲斗,更明白皇权更迭的残忍,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与那群豺狼虎豹周旋斗争。
公主在这种危急关头还满心为他打算,他却自怨自艾不敢面对她的心意。
可耻!可笑!可恨!
此时此刻,清缘终于敢面对自己的心。
他为南颜擦拭掉眼泪,眼神坚毅。
“咱们一起走,找个小镇隐姓埋名,不管什么皇位,也不管什么摄政王,只有你我两个人,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再也不分开。”
南颜听到清缘此番话,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摸着他的脸颊,却轻轻摇了摇头。
“我是大盛长公主,怎么能丢下全城百姓不管,只要你平安无虞,我便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清缘异常执拗,“你不走,那我也不走,区区一条性命,若是能陪公主一起赴死,吾亦甘之如饴。”
“说什么傻话。”
南颜赶忙捂住清缘的嘴,不想听到他说这晦气话。
自己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任务,要是因为清缘翘辫子而功亏一篑,她非得把他的坟头挖了每日鞭尸不可。
清缘感受着南颜的在意,眸底划过氤氲,将她的手背握在掌心,眼神柔软至极。
南颜现在可没心情跟清缘你侬我侬,放软声音接着劝他。
“要不然你先去寺里等我吧,每日抄写经书为我和黎儿祈求佛祖保佑,待我解决京中事宜,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南颜已经计划好了,她先消完宁奕临的黑化值,再诈死去找清缘,就可以完美完成任务。
当然,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解决云京的危机。
而且南颜相信南黎一定不会有事。
自己在这里,他无论如何都会活着回来见她。
清缘还想再坚持,可南颜以性命相逼,他只得答应了下来。
得到满意的结果后,南颜笑着离开,清缘却辗转反侧睡不着。
他拿出压在枕下的荷包,对着清冷月光看上面蹩脚的一针一线,手指不自觉将它攥紧。
宁奕临或许能保云京无恙。
可以先将公主藏起来,待事情尘埃落定,她就可以放心跟自己离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