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硕凡的手在空中顿住。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将手指缓缓收拢起来，待南颜上去马车，跟在她身后进去。
赫硕凡生得高大，他一进来，原本宽敞的轿厢便显得拥挤狭小。
南颜没有与赫硕凡并排坐，而是抱着赫琅婕坐在右窗位置，看到男人脸上那条伤疤，心中难免惋惜。
剑眉星目、挺鼻如峰，赫硕凡的容貌无疑也是顶顶英俊的，如今多了道伤，有如美玉添瑕。
“将军既然性命无恙，为何今日才回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南颜望着赫硕凡，目光依旧是温柔的，独独少了炽热浓烈的爱意。
乌灵要再过月余才会找来圣京，她想让赫硕凡主动交代关于她的事情，然后顺势提出和离。
夫妻一场，好聚好散总要占一个吧。
赫硕凡四平八稳坐着，启声时面对南颜那边微微低头。
“我被夷族人自战场带走后，便失了记忆，直到最近想起一切，才马不停蹄赶回来，往后我会多加小心，再也不让你担忧了。”
南颜听赫硕凡只字不提乌灵，目光幽幽，“妾身听闻夷族圣女倾国倾城，不知将军与如此美人旷日长久相处，可生出几分心动爱慕？”
赫硕凡迎着南颜的目光，静静与她对视了片刻，倏而笑了。
“原来颜娘不再唤我夫君，竟是存着吃醋的心思，担心我在这几个月里多了另外一段感情，弃旧怜新。”
南颜面不改色，“有就是有，没有便是没有，将军顾左右而言他，其实是在默认吗？”
赫硕凡本想去拉南颜的手，但见她抱着赫琅婕，只得悻悻放弃，一字一句郑重。
“你随我在边关的这两年，克勤克俭、无怠无荒，以娇弱之身诉如海深情，你的心意我皆看在眼里，无论如何，我此生绝不负你。”
南颜听着赫硕凡的承诺，敛眉沉默。
他到底还是没说喜不喜欢乌灵。
对于女子而言，如果没有情爱，却能得丈夫敬重一生，也算好事。
可惜，她所求并非是与丈夫相敬如宾。
“妾身只此一生，断不愿委屈自己与旁的女子共侍一夫，将军哪日若另有所爱，想与其长相厮守，尽管告知妾身，妾身定会自请下堂将正妻位置拱手相让，不让您左右为难。”
赫硕凡眼神坚定，“你就是我要厮守一生之人，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绝不会有旁的女子能插入你我之间。”
南颜看赫硕凡死鸭子嘴硬，弯唇笑笑，等着乌灵上门时他被打脸的那天。
赫琅婕坐在南颜怀里，一会儿看看南颜，一会儿看看赫硕凡，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父亲回来的话，母亲以后就有人保护啦，真好。
路途中，天空纷纷扬扬下起雪粒子，等众人回到茂昌侯府，车棚上已经堆积了白白的一层。
赫硕凡先下去马车，而后回身将手递给南颜，意思不言而喻。
南颜则把赫琅婕递了过去，“你抱着婕儿吧，雪厚路滑，我担心她再磕到碰到。”
“你也小心一点，合云，扶好夫人。”
赫硕凡将手盖在赫琅婕头顶为她挡雪，注视着南颜，直到她站稳，这才转身。
赫夫人自赫硕凡去面圣便忐忑不安的等待着，看到他平安回来，心中巨石终于放下，刚停住没一会儿的泪珠再次在眼眶里汇聚，直接无视南颜，拉着儿子的衣袖不放。
“好端端的，谁也没料到竟会生出这般波澜，皇上如何说，他没有怪罪你吧？”
赫硕凡放下赫琅婕，帮赫夫人擦拭脸上泪痕。
“皇上深仁厚泽，他知儿子有苦衷，未有丝毫降罪之意，母亲不必多虑。”
“这就好，这就好。”
赫夫人喃喃念着，抬起手，轻而又轻的抚上赫硕凡受了伤的左眼。
这是她怀胎十月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啊，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叫她如何不心疼。
“战场刀剑无眼，咱们去向皇上求个恩典，准许你留在京中，以后都莫要再去边疆了。”
赫硕凡摇头，“食君之禄，怎能因贪生怕死而龟缩一隅，若所有将士皆以己私为先，又何来万家安定。”
“说得好，这才是我赫家男儿！”
茂昌侯从外面走进来，满脸欣慰与骄傲。
赫朗源跟在茂昌侯身旁，待大人们说完话，朝赫硕凡行礼，恭敬的叫了声父亲。
赫硕凡实在没有为人父的经验，也不知该对赫朗源说些什么，便点点头道了个好字，看向一旁浅笑不语的南颜。
然而目光还没停留一会儿，就听到母亲跟他说话的声音，只得将视线收了回去。
赫夫人被南颜磋磨许久，心头一直憋着气，见儿子回来，以为终于能治她，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赫硕凡安然生还，下人们极有眼色的撤下素灯白绸，换上鲜艳的红灯笼，阖府上下到处喜气洋洋。
茂昌侯设宴为赫硕凡接风洗尘，赫硕凡有伤在身，便没有饮酒，吃完饭又被赫夫人拉着说了会儿话，这才回去云望院。
他推开寝屋门，看到矮榻铺了层褥子，而南颜正坐在上面，眉头微皱。
“你们都出去吧。”
合云合雨看向南颜，得到她的首肯，为南颜擦掉脚上水渍，端起木盆轻手轻脚往外走。
南颜蜷起腿，把热腾腾的脚收进衣摆底下，对着赫硕凡弯唇。
“天寒地冻，妾身便不浪费炭火了，由将军睡床，妾身在矮榻上歇息便好。”
赫硕凡从前厌恶南颜算计，哪里肯碰她，即使南颜追去边境，二人也是分房睡的。
赫硕凡看着烛光下温婉姣美的女子，眸子深了深，抬腿走过去，在距离南颜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下，语气温和。
“母亲刚才与我说，咱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很多个孩子，不如先将朗源与婕儿还给二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南颜听赫夫人这么迫不及待给她找不痛快，脸上笑容变浅。
“他们既然过继给了我，这辈子便都是我的孩子，将军若是不想平白多一双儿女，大可与我和离，我带着朗源和婕儿自立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