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西法一根。 按照汇率,也就是一块来钱一根。 李正摆手:“不要,我们不要。”
其实李正看出来了,这小家伙是来做生意的。 一根100西法,他说的一根也许就是一片而已,绝对不可能是一整条五片装。 就是说,五片就是500西法,五块多前RMB了。 这玩意在国内顶多就一两块的东西,翻倍不止。 当然了,这小孩这么做无非是挣差价。 只可惜李正他们有纪律,巡逻期间不能接受这种交易。 这并不是小心过头,而是必须。 PLA一向强调纪律,国内都是铁一般的纪律,更别说在国外任务期间了。 比如说营区周围经常有些当地的女的站在路边,衣着暴露,搔首弄姿,李正他们出去执行任务经过的时候就遭遇国这种挑逗。 只要他们巡逻或者经过,对方就会飞吻、挑逗。 别的国家维和部队如何李正他们不知道,反正中国的维和士兵是绝对不看一眼。 你不知道这种桃色陷阱背后意味着什么,隐藏着什么。 这种小贩的交易也是同理,你不知道口香糖里有什么,也不能在执勤期间分心去买口香糖。 虽然来的时候每个人都换了一些西法,但那是用来统一去市区的时候在正规店铺里买东西所用,而不是用在这种地方。 见李正拒绝,那小男孩显得有些可怜巴巴的,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乞求,嘴里一直说着:“求求你,买一根吧,我很可怜的,求求你。”
李正心头一软,他看不得这种情形,下意识手摸到了手臂上的袋子。 里头有一点西法。 魏胖子说:“我说老李,你可别心软。我跟你说,你买他一个,闹不好待会儿全过来了……” 说完,朝远处努努嘴。 远方,是一大群类似的小孩,都在看着这边,似乎等着这个小男孩探路的结果。 没人敢肯定买下一根口香糖之后,那群小孩子涌过来会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来。 有时候同情和怜悯真的是廉价的。 有时候你发现你的同情心和那一点点廉价得如同施舍的钱帮不到任何人。 这个国家就是这样。 国家之下的人民也就这样。 除非你帮这个国家,否则你帮不了这个国家下面受苦受难的人民。 个人的力量,永远是那么的渺小。 李正猛然惊醒,咬牙硬了硬心肠,对小男孩摆摆手:“不买,我们不需要。”
小男孩依旧举着他的口香糖,嘴里还是那句:“求求你,买一根吧,我很可怜的。”
李正心中暗叹,也许他真的可怜。 但在这种情形下,一边是纪律,一边是同情,到临了,李正还是没买,转身走开了。 那个小孩在还在喊:“求求你,买一根吧……” 李正那晚上又失眠了。 其实他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之后老失眠。 本以为是时差,可都过了十几天了,这肯定不是时差了。 他躺在床上,怎么都忘不了铁丝网外的那双眼睛,一合上眼,耳朵里就响起了那个小男孩的声音。 “求求你吧,买一根吧,我好可怜的……” 他睡不着。 坐起来,默默在床边坐了许久。 不知道什么时候,侯军忽然走到了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正吓了一跳。 “班长。”
侯军指指外头,自己走了出去。 李正也跟着走了出去。 俩人到了走廊尽头,那里出口是个台阶,只有三级,不高,对出外头就是工兵分队的机械设备。 只是个偷闲的好地方,机械能挡住外头的视线,不会被袭击,而这个地方通常没什么人经过,工兵分队的兄弟们都在外面的集装箱简易房里住,至于警卫分队部分人在水泥建筑里头住,因为里值班室近,易于保护,有事能马上到达并掩护指挥部撤离,这一切都是早有预案的。 在台阶上坐下,侯军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点了,深吸一口。 “睡不着?”
李正点头:“嗯。”
侯军说:“什么事?”
李正一下子语塞。 他不知道从何说起。 说自己因为没买那个小男孩的香口胶? 还是因为觉得那个小男孩很可怜? 又或者是因为那晚的交战造成的后遗症? 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 思绪如同一团被猫儿玩乱的线团,毫无头绪。 良久,他才缓缓道:“班长,给我跟烟好吗?”
侯军一愣,接着就是一声冷笑:“你抽个屌烟啊?好好的什么不学,学抽烟。”
李正坚持道:“给我一根嘛。”
侯军愣了一下,接着拿出烟盒,抽出一根递过去。 李正接了,咬在嘴上,侯军拿出火机给他点上。 李正猛吸一口,忽然被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侯军哼哼道:“瞧!不懂抽学什么人家抽烟!”
李正不说话,拿着烟看着出神。 良久才道:“班长,咱们国家真好啊。”
侯军一怔,一下子没想到自己的兵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好啊,谁不知道?就像那首老歌里唱的,谁不说俺家乡好……对吧?”
说着,还咬着调子吭了两句。 李正说:“我当兵吧,是因为当年被军人救了一命,其实我当兵多多少少有点儿报恩的想法在里头,你要是当时问我,为什么当兵,也许我应付式地高大上地说一句,我要为国家奉献青春,要保家卫国。可是这保家卫国四个字的意义,也许让我深说了我也只能掰扯书本上看到的那些句子,没什么深刻的理解,更触及不到灵魂。”
侯军问:“那你现在触及灵魂了?”
“嗯。”
李正说:“我今天巡逻的时候遇到一个卖口香糖的小孩子,他一直在求我买他一根,碍于纪律,我没买,我刚才想了,就算不违反纪律,就算我买了,能帮他一个,但又如何?你看看营区周围,每天那么多孩子在那里围观,都像卖点东西给我们。在国内,他们都是上学的年龄啊,但是在这里,呵呵,谈什么上学?今天遇到那小男孩的时候,他掏口袋的时候我和魏胖子做了个防卫姿势,结果吓得他立马举起双手,用一个很标准的投降姿势示意自己没有恶意……还有他懂法语,按说这个年纪没上学的不会懂法语,看来他不止来我们维和营卖东西,也到法军那边去卖东西……” 李正拿着香烟,深吸一口,又被呛到咳嗽。 咳完了,继续说:“那个姿势,太娴熟了,我敢说他经常这么干……那是什么让他那么干呢?”
他看着侯军。 侯军默默抽烟,抽完一根,扔地上踩灭,又点了一根。 李正见他不吭声,自己继续感慨:“我忽然明白了,我当兵有什么意义了。也许别人说,你不当兵,多的是人去当兵;你去当兵,不就是为了将来保送研究生吗?以前我遇到这种事,反驳总是缺点儿底气。可现在我想明白了,我当兵的意义就在于如果每个青年都像我这样去当一回兵,好好当一回,真正巩固我们的国防,我们的后代,我们的同胞,才不至于像今天这个小男孩一样,在上学的年龄要靠卖口香糖为生……” 侯军点了点头:“是啊,其实我也不敢说自己多高尚,但至少我当兵有值得自豪的地方,就算不为了别人的赞誉,至少自己觉得自己做了有意义的事,嗳,对了,许三多不是说嘛,要有意义……” 说完,他笑了。 李正也笑了。 跟侯军谈完,李正心里舒畅多了。 但他还是没学会抽烟。 烟真的很难抽。 最后,他对侯军说:“烟真难抽,班长你为啥还抽?”
侯军笑道:“你以为我抽的是烟啊?我抽的是寂寞……” 说完,拍拍李正的肩膀,起身走了。 “回去睡觉吧!明天还有很多任务呢!”
李正想了想,冲着侯军的背影喊了声:“班长,你得找个对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