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之下的透明结界里。
两道靛青道袍纠缠在一起。
“醒醒…”
林亦扇在熟悉嗓音中被人叫醒。
眼眸迷离间，看清是叠音。
又见她唇瓣动着，也不知在说什么，脑中还是嗡鸣阵阵。
“醒醒，别睡了，我的结界撑不了多久。”
叠音见她又要昏睡过去，忙把才盖上盖的药瓶打开，又搁到她鼻息间让她闻。
醒神露可是她淬炼许久的凝露，醒神清脑，稳神纾结，千金难求。
刺鼻的怪异味道，冲呛得林亦扇眼里泛泪花，她一连咳嗽好几声，“什么怪味？好难闻…”
“这可是好东西，你多闻两下就精神了。”叠音撇撇嘴，又肉痛地让她多吸几下。
被这怪味一激，林亦扇也果真不犯昏了。
似乎想到什么，她又急得坐起身，低头看身上衣服穿得好好的，才松了口气，“叠音，北羽他们呢？”
叠音收回瓷瓶，朝对战冰原兽的地方努嘴，“喏，你自己看。”
百米开外，正是厮杀的两帮人。
墨无鸣、北羽、司明正合力绞杀冰原兽。
另一边的两头冰原兽正被一池春的人围剿，边上还有帮忙的元若澜和殷京语。
蓝色血液流淌一地。
偶有飞溅的落到她们这处。
林亦扇看了几眼刀光迸射处，差点晃花眼睛，又侧过头问叠音。
“我身上的弟子服是你的吗？”
“不是，北师兄将你送过来的时候你身上就有弟子服，应该是他的。”
叠音知她顾忌什么，又咧嘴笑笑：“北师兄为人正派，你大可放心。”
“……”
能直接提人祭剑的人，自然是一心向道，心无男女之别。
林亦扇不是担心这事，就是感觉债又欠得多了。
什么复元丹再加上弟子服，得给他一块晶石了吧。
还不等她打结的思绪解开。
又是地动般的三声震响。
冰原兽被制服，一池春的人便同元若澜和殷京语道谢。
但也只是一声客客气气的谢。
至于旁的什么都没有。
倒是灵女雾犹把自己被救的事告知给了族人。
先前还冷脸的络腮胡中年人，此刻更是苦大仇深，“三位道友，多谢你们出手相救。”
墨无鸣肃着脸并未接话，只隔着重重人群的肩头看向一角背风处，最终落到那道背着他的纤弱身影上。
怕冷了场面，北羽厉眼半眯，薄薄一笑搭了腔，“救人于水火乃人之常情，今日撞上也实在凑巧。”
“是啊，凑巧。”
简单几个字，落入耳怎么都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北羽、司明、元若澜几人何时遭这般慢怠过，虽面上不显，但心头已是不满。
倒是灵女雾犹解围，“阿父，天快要黑了，这风雪天，族人也累了好几日，还是捆了冰原兽便早早回去罢。”
说完又转头语笑盈盈，端得一派温柔和善，“要是诸位不嫌，也请随我到一池春住上一晚。”
有人邀约，正中下怀。
元若澜、墨无鸣几人岂有不应。
去一池春的路上，林亦扇同半罐水叠音肩挨肩地走，她也想像往常一样到墨无鸣跟前，可瞧他身侧一直有位姑娘。
见其身姿曼妙，鬓发饰一对翠羽灵环簪，翩然裙边不沾一丝风雪，也不知什么名贵料子制的，滑溜溜的，防水防雪还防风。
更让她惊诧的是这位姑娘悬空而立，离地一两寸，全程飘行。
说好听些是欲乘风而去的仙子。
说通俗点就是电视里的古装小倩翻版。
林亦扇多少还是有些眼力见儿。
识趣的没往上凑。
同叠音挨着走，蹭她晃晃荡荡的结界，时隐时露时漏风，林亦扇不免叹息，“叠音姑娘，你可得好好修炼。”
她虽然不能凭肉眼看修为高低，但叠音同小队其他人的差距实在太大。
而这个差距是愈来愈远。
被凡人叹惋惜，叠音面上讪讪，有些过不去，“我自晓得。”
一池春的族人在最前头带路，元若澜、殷京语、北羽和司明随其后。
中间则是墨无鸣同灵女雾犹。
最末尾便是林亦扇和叠音。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一路。
等出了雪山，往山坳处一池春去的路上又是冰雨绵绵。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林亦扇被冻得红了鼻尖，也没闲心看山坳下绿如春水的风景。
心里只想着什么时候才能不冷，不下雨。
因一池春被阵法罩住，所以是看着近在咫尺，实际远得不得了。
加上不能御剑飞行。
全靠在泥泞黑土里打着滋溜往下走。
下山道路的崎岖，让冒雨行走的林亦扇格外狼狈，发丝又总爱迷乱她的眼。
等入了夜，天黑漆漆的，脚下的路更像是没个尽头。
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最后，看着溶溶灯火愈变愈小，刹那间，时间好像又回到在凡间流放的时候。
那条路也像现在这般难走，一样得冷，一样地下着雨。
她捧着忐忑、惶然、不安、甚至是绝望埋头往前走。
然后…才……走到现在。
“等等我…”
林亦扇朝火光处喊了一声，好像是隔得太远的缘故，没人听见。
她不想再淋雨，瑟瑟发抖地提着衣摆追上去……
“踏踏踏…”
一连串的急乱脚步声。
*
元若澜听见喊声，“好像是林姑娘的声音。”
“她有墨师弟照顾…”说话间，司明回头瞥了眼，只见着墨无鸣身侧是并肩而行的灵女，再看他衣襟处，也没有小白猫。
他不管他的爱宠了？
狐疑一瞬，转眼又想到先前墨无鸣保护灵女的事，大抵是明白了什么。
闻声，北羽也转头回扫一眼，对上墨无鸣平淡无波的目光，他反倒不好过问。
到底是他的婢女。
等等我三个字只喊了一声。
后面的人就归于平静。
那声讨好的公子，和那声娇纵恣意的无鸣都没有出现，墨无鸣也不知自己在等什么，脚下只略停一瞬，又继续迈开往前。
自始至终都未回头望一眼。
叠音停下脚步等了一会，隐约见到人影才道：“你怎么总是这么慢？”
人到近前，又嫌弃地嗔她一眼，“哎呀，你在后面滚泥坑啊？”
“我会走快些的。”林亦扇顶着片叶子挡雨，要强地笑笑，“叠音，让我再蹭些你的结界罩避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