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冤枉!”
陈安惊恐万状,顾不得身受重伤,连连磕头求饶。
“臣也是为了国朝安稳,北疆三十万骄兵悍将,如若拖欠军饷过久,恐生变故!”
元武帝盯着陈安看了许久,见他凄惨模样,冷哼一声。
“朕问你,北疆会有什么变故?造反吗?”
“臣万死!”
陈安吓得抖如筛糠,忽然身子瘫软,传出一股子尿骚味。
如今元武帝做事百无禁忌,生杀予夺随心所欲,朝中官员马屁拍好了能升官发财,同样一句话说错了就会诛九族。
“朕只要还活着,大雍就不会有任何变故!”
元武帝幽幽说道:“朕若是死了,纵使改朝换代又有何干?”
康公公伏地叩首,高呼:“陛下长生不老,坐享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安恍然醒悟,跟着喊了一遍,看康公公眼神愈发忌惮。
这老太监自从接替福公公,成为司礼监掌印,似乎觉醒了溜须拍马的天赋,每句话都能说道元武帝心坎,可谓权势滔天。
元武帝怔然许久,忽然叹息一声。
“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一切都是虚妄罢了!”
康公公和陈安跪在地上不敢出声,陛下这么说是彰显英明神武,你敢顺着话茬接就是抄家灭族,有些话要懂得反着听。
“北疆三十万大军……”
元武帝回想当年,正雄姿英发,亲率北疆大军横扫异族,自己青史留名的背后,有着无数北疆兵卒的尸骨。
“从内帑取三百万两送去北疆,内帑不够……那就从乾元殿调用!”
“陛下三思啊!”
康公公劝说道:“当下北疆并无战事,军饷晚上半年也无妨,国师炼丹正于关键时刻,万万耽误不得。”
“这是朕答应的事。”
元武帝说道:“当年朕领兵北伐,无人看好,连太后都劝说稳妥守城。唯有北疆将士追随朕,用心用命横扫异族,以正太祖之名!”
大雍太祖起兵反楚,将原本大楚疆土一分为二。
异族趁着大雍与西楚大战期间,纵兵南下,四处劫掠无人能挡。
许多读书人宣扬,太祖看似是推翻大楚暴政,实则害了无数百姓,毕竟官吏剥削尚可活命,总好过死于异族铁蹄。
后来大雍与西楚议和,联手大越抵抗异族南下,形成了如今鼎立局面。
直至元武帝登基,领兵扫北,以一国之力大败异族,方才彻底打破了所谓“太祖不应起兵”的传言。
“三十万北征将士,生还者不足半数,正是那十七万将士的性命,奠定了大雍三十余年安稳!”
元武帝说道:“朕曾亲口说过,哪天就是朕吃不上饭了,也不会少发他们一文钱的军饷。”
“陛下英明!”
陈安连连叩首:“臣定尽心竭力,早日将银子归还内帑。”
元武帝微微颔首:“命礼部拟旨,瑞王年岁已高,择日离京就藩。”
“遵旨。”
康公公心中一惊,果然是伴君如伴虎,不久前才得元武帝青睐的瑞王,转眼就彻底失去了继位机会。
陈安说道:“陛下,据镇抚司调查,军饷丢失案与兵部干系不大,徐青等人如何处置?”
“朕也知道,徐爱卿公忠体国……”
元武帝话音一转说道:“然而此案必须有人承担,总不能让朕杀自己儿子吧?”
“臣遵旨。”
陈安神色恭敬,心底却是一片冰凉,陛下之凉薄让人不寒而栗。
镇抚司早就在调查徐青罪证,结果一无所获,可以说是朝中少有的好官。结果瑞王丢了军饷,徐青九族成了替罪羊,彻让陈安坚定了心思。
不为陛下,不为朝廷,只为自己做事!
这时。
长春真人在内侍的带领下,托着玉盘来到勤政殿,盘中圆滚滚黄灿灿九颗金丹。
册封国师之后,凡与炼丹相关之事,无需通报即可面圣。
“国师赐座,其他人退下吧。”
元武帝挥挥手,捏起玉盘中金丹,仰头吞入腹中。
暖意充斥四肢百骸,原本乏力虚弱的精气神,仿佛火上浇油般旺盛起来,双目绽放精光,心脏嘭嘭嘭跳动。
元武帝眼前浮现五颜六色的画面,有登基为帝,有万民朝拜,有铁马冰河,有献俘太庙……
看着种种熟悉又陌生的情景,不禁发出畅快笑声。
“哈哈哈哈,朕即天命!”
肆意激昂,状若疯狂。
许久之后药效缓和,元武帝从兴奋归于平静,忽然问道。
“朕还有多久?”
“一年!”
……
张府。
书房。
陈安讲过勤政殿发生的一切,面带喜色说道。
“瑞王已然就藩,无论魏王、楚王登基,我们都能安然无恙。”
“太子谋反,瑞王就藩,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张嵩眉头微皱,所有谋划都没有波折,让他心有不安,问道:“补足军饷之后,内帑确定空了?”
“空无一物。”
陈安说道:“内帑七成收入来自抄家与赎罪银,数目多少都经过你我之手,陛下总不能凭空变出银子。”
其余三成来自皇庄,盐铁矿山等等,多年来收入少有波动。
张嵩掌控了户部、内帑数目,通过银子流向,可以推算出元武帝的所有动作。
诸如能培养多少暗子,训练多少死士兵卒,亦或者还能炼制多少金丹,一切信息汇总之后,再谋定而后动,则大事可成已。
又问道:“四皇子那里探查清楚了么?”
“没有,只收买了几个外事仆役。”
陈安无奈道:“四皇子府如铁桶一般,滴水不漏,除了每日入宫请安,其余时候紧闭门户,很难安插进去探子。”
张嵩说道:“记得在外面布置好人手,切不可让他坏了大事。”
陈安点头道:“派了数百力士日夜监查,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很好。”
张嵩微微颔首:“现在只剩下一件事,请陛下龙驭归天!”
陈安骇然道:“请,不是等?”
“老夫这身子骨,不一定能活过陛下。”
张相说道:“前些年老夫日思夜想,不明白陛下为何沉迷丹药,追求长生太过虚妄。后来参加族弟的丧礼,见那些个侄儿明争暗斗,恍然大悟!”
“陛下不是求长生,而是要熬死老夫!”
“张大人身子骨硬朗,又何必急于一时?”
陈安年岁小了许多,又精修武道,再活二三十年轻而易举,不愿随张嵩行大逆,一旦败露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反之坐等元武帝老死,支持新君即位,陈家便能安稳富贵。
“老夫必须留下足够的时间,在新朝培养出接班人,维系张家基业。”
张嵩说道:“你我扶持新君,得了从龙之功,也会为新君所忌惮。必须有新的首辅,继承张家权势,才能与新君互相制衡。”
陈安心思电转,立刻明白张嵩图谋。
外有张家把持朝堂,内有镇抚司监察皇宫,皇帝令不出皇城,只能做个听话的傀儡。连续三四代之后,大雍姓张还是姓赵,可不好说!
陈安忽然有些后悔,上了张嵩的贼船,想下船都不可能。
“张大人请说,需要我怎么做?”
“镇抚司抄家的时候,总该有些百年山参、紫芝之类的灵药,正好献给陛下炼丹所用。”
张嵩从书架后面取出个琉璃瓶,晶莹剔透,价值连城。
瓶中装着大半的水,瓶口由实木塞子堵着。
“此药名唤天绝露,无色无味,滴在山参紫芝上,融入其中无痕无迹,陛下服用金丹后,很快就能见效!”
陈安沉声道:“下毒弑君,可是会遗臭万年!”
“陛下是服丹而死,一切都是长春妖人所为,与我等无关。”
张嵩说道:“再者说,陛下早些归天,于黎民百姓是好事。陛下已经疯了,为筹军费抄家灭门,与纵兵劫掠何异?”
陈安盯着琉璃瓶看了片刻,默默的拿起来收入袖口。
张嵩面露笑意,叮嘱道:“陈大人好生养伤,一切谋划到最后,终是要付诸武力!”
陈安抚摸胸口,足足断了七根肋骨,留下个紫青色脚印。
“等扶持新君登基,我要亲手斩了康公公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