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衣服换一门道术并不亏。
李平安有无数个十年,重新制造雷击桃木衣,而道门秘传不知何时能再次遇到。
长生者眼中,知识远比财富重要!
燕赤霄知道李平安从不夸口,接过衣衫仔细查看。
料子是再普通不过的粗布,绣着一排排小口袋,针脚参差不齐,与丐帮的百衲衣有几分相似。
口袋中装着木块,看纹理似是桃木,表面没有加持铭文、法咒。
“先生,这衣衫有何玄异?”
“燕道长曾讲过,雷击桃木最克阴魂鬼物。”
李平安说道:“我种的那片桃林,不知为何总遭雷击,攒了十来年制成了雷击桃木法衣。”
风筝引雷之法,与前世制冰、水泥相似,路数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暂且不要暴露为好。
但行好事,亦要谨慎第一。
李平安早已不是热血少年,出于自我保护,说话做事永远留三分余地,不会与人彻底交心。
“雷击桃木!”
燕赤霄骇然出声,当即运转真气探入衣衫,感应到一丝丝酥麻。
天降雷霆劈在桃树上,九成九化作焦炭,侥幸留下核心一小截,仅能制成手串或护身牌。万中无一能留下尺长树心,制成桃木剑,便是道观传承宝物。
燕赤霄从未听闻,有谁能奢侈的以雷击桃木制成衣衫。
“此行原本只三成把握,得先生相助,已有六成可能斩杀阴山鬼王,还附近县镇百姓安宁!”
“怎么才六成?”
李平安眉头微皱,雷击桃木衣穿在身上,堪比雷神护体。
阴魂鬼物莫说斗法厮杀,胆敢靠近燕赤霄周身,至刚至阳的雷霆就将它轰成飞灰
燕赤霄说道:“那阴山老鬼不同寻常,足足活了两百余年,麾下五百战场凶魂,连朝廷都睁只眼闭只眼!”
“六成太少了。”
李平安从头顶拔下簪子,取下手腕珠串,解开腰间九节鞭,抽出垫在脚下的桃木鞋垫。
“那这个,加上这个,能不能站着把鬼王斩了?”
“有九成把握。”
燕赤霄降妖伏魔三十余年,从没用过这么富裕的法器,将雷击桃木套装叠好收起,郑重说道。
“燕某定竭力以赴,不辜负先生期望!”
李平安再三叮嘱:“道长切记,保命第一,打不过就跑,人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九成把握在李平安看来,四舍五入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先生放心,燕某自从学会放火烧山,再不似从前那般拼杀。”
燕赤霄说道:“前些年鄢湖有头水鬼,在水中实力强横,燕某向同道借了几千两银子,雇百姓挖了条引水渠。”
“放干了鄢湖的水,烈日暴晒几日,待那水鬼气息奄奄,轻易一剑枭首!”
“道长高妙!”
李平安连声赞叹,忽然话音一转:“借同道的银子还了吗?”
“……”
燕赤霄涨红了脸,争辩道:“降妖除魔的事,谈钱太俗……燕某帮着同道攒功德,这钱能还么?还钱就是害了同道啊!”
“哈哈哈!”
二人相识一笑,举杯共饮。
“小二,上酒!”
一连喝了四五坛,眼花耳热,酒意微醺,化解十余年未见的陌生、隔阂。
李平安问道:“道长知不知道,哪处道观以五秘闻名,日后若有机会,逐个拜访求教!”
道门传承数千年,经久不衰,各地道观却有起有落。
只需记下哪家道观有五秘传承,然后慢悠悠的等待,直至道观衰落,门人凋敝,便可上门自取。
李平安自不会白拿,会出手帮道观留下一脉传承。
燕赤霄缓缓说道:“五秘传承残缺零散,大多数道观只得三五页,或一门术法。”
“大雍境内传承完整者寥寥无几,白云观的太乙丹鼎,龙虎宫的神霄符篆,五斗派的天心符篆。”
“再加上周宗师的剑仙,只四家而已!”
李平安问道:“为何道长不是其一?”
燕赤霄说道:“燕某这半卷先天太极,缺失突破先天宗师的法门,算不得传承有序。”
李平安翻看半卷书册,前面二十余页讲凝魂之法,末尾两页是修炼先天灵目的法门,再之后的内容撕去了。
“突破先天究竟多难?”
“难于登天!”
燕赤霄说道:“白云观、龙虎宫有突破之法,近百年未出宗师,否则不至于让周宗师横扫镇压。”
正说话时。
窗外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
李平安循声望去,只见天上凝成数丈高金佛,一步一金莲的走下来,璀璨佛光普照四方。
“道长不觉得这动静太大了么?”
燕赤霄鄙夷道:“贼秃向来如此,喜欢喧哗热闹。”
李平安说道:“佛门高僧阳奉阴违,故意派些神棍在京城胡闹,这是在告诉陛下一件事。”
燕赤霄疑惑道:“什么事?”
李平安说道:“佛门怕的是周宗师,不是陛下!”
“本就如此。”
燕赤霄说道:“若非周宗师震慑,佛道莫说交税,很可能背地里推波助澜,煽动百姓造反!”
李平安诧异道:“道长骂和尚也就罢了,怎么连道士都骂?”
“燕某拜的是三清,可不是佛门道门。”
燕赤霄说道:“近些年四处奔走,见多了寺庙道观为祸作乱,甚至蓄养鬼物妖邪,恐吓信众!”
仙神信仰来源于恐惧,世上若无妖魔鬼怪,佛道二教也就衰落了。
“百姓感激苏相改革,佛道慑于周宗师而交税,如今大雍已有中兴之相,似乎全是他俩功劳。”
李平安问道:“这置陛下于何地?”
燕赤霄说道:“陛下的名声可不太好……”
永兴帝登基不久,市井就传出流言,诸如刻薄寡恩,冷酷多疑,待下严苛等等。
近几年流言愈演愈烈,甚至说永兴帝弑兄屠弟,得位不正。
“这都是读书人在污蔑。”
李平安说道:“陛下勤于政务,支持改制,可以说是国朝中兴的基石,却担了一身的骂名。”
燕赤霄说道:“所以陛下会心生怨念?”
“怨念积累久了会变成仇恨,先前为了国朝兴盛,陛下愿意忍让。”
李平安幽幽道:“现在,陛下老了!”
永兴帝五十一岁登基,执政十五年,现在已经六十六岁,遍数历朝历代也算是高寿皇帝了。
燕赤霄是个聪明人,只是不愿纠缠于阴谋算计,听到这里已然明悟。
“先生的意思是,佛门在报复苏相、周宗师?”
佛门不敢招惹周宗师,又怨恨苏相收税,故意闹出动静激怒年老的永兴帝,以达到君臣失和的目的。
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就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足以引爆多年的怨念。
燕赤霄腾地起身,跳窗而出。
“好个贼秃,忒不安好心,燕某定要教训一番!”
很快。
热闹的法会生出混乱,化缘的僧人抱头鼠窜,燕赤霄抱住高台支柱,爆喝一声将其推倒。
李平安平静的看着这一幕,没有阻拦,也没有为之喝彩。
该来的一定会来,燕赤霄也知道,所以才如此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