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赶到的时候,屋内已经坐满了莺莺燕燕。
是的,容怀松虽然没有儿孙缘,但是女儿缘倒是挺不错的。容瑾有四个姐姐,两个妹妹。更别说,他大伯三叔家的诸位堂姐堂妹。
容家是个很大的家族。嗯。
容瑾快步走到屋子中央:“容瑾来给祖母请安。”
容母淡淡地“嗯”了一声。
容瑾淡定地起身,转身朝着一张门边的空椅子走去。
偏偏有人不放过他,一个略带尖酸的女声传来:“十二妹妹今日来的可真晚啊,也不知道是忙什么去了。”
另一个更显柔弱的女音立刻接道:“八姐姐可别这么说。十二妹妹是大忙人,要忙着读书管家呢。”
容瑾:“……”
他紧赶慢赶过来,就是怕遇到这一幕,没想到还是没逃过。
是的,容瑾在自家父亲的孩子里排第五,但是在整个容家的姑娘里,他排第十二。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多姐妹。好在前七个已经出嫁走人了,要不然是非岂不是更多。
原身生平最怕这样的场合。换了容瑾,也照样头皮发麻。
容瑾转过身,看也没看出言讥讽的两个人,干脆跪到了地上:“容瑾请安来迟,还请祖母罚我。”
容母的眉头紧锁,冲他摆摆手,神色很是厌烦冷漠:“好了,你出去找你爹吧。省的他一会儿再派人来找你。”
容瑾恭敬地应了一声“是”,然后直接起身走了。
容母不喜欢他。
准确的说,这一屋子的莺莺燕燕没一个喜欢他的。
容怀松实在瞒得紧,就连容母都不知道容瑾的真实性别,只当他是个孙女。容瑾被容怀松亲自教养大,和容母的接触本来就少,又不像别的少女会撒娇卖乖。
最重要的是,容母一心希望由容瑾大伯的嫡子来继承容怀松的家业,谁知儿子竟然宁愿把家业给一个庶女,也不愿意给亲大哥的儿子。自然对容瑾有很多不满。
而那些堂姐堂妹亲姐亲妹,有的是觉得如果没有容瑾,就轮到自家兄弟继承容家的一切;有的是觉得大家都是女儿家,凭什么容瑾就能得到这偌大的容家;有的单纯是嫉妒容瑾长得好看。
容瑾毕竟是个男孩子,他每天忙着读书,还要和父亲学习生意上的事,也没时间和她们套近乎,处交情。
总而言之,容瑾在自己家里,人缘很烂。
好在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个男儿身,不愿意跟她们家长里短地纠缠,除了觉得有些烦,基本上视她们的挑衅为难如无物。
现在过了每天最难熬的时刻,容瑾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生怕一会儿会有人追出来似得,加快了脚步。
……
容瑾到了前院,看到何叔站在书房门口,便知道父亲已经从外面回来了。
容瑾和何叔微微点了点头,接过双云手里的书袋,在门外喊了一声“父亲”,直接推门进去了。
父亲的书房一向是随便他进的,从来没人拦过他。
容瑾进了门,抬眼就看到一个儒雅长须的中年人,坐在桌案后,手中拿着一卷书,正微笑着看向他。
容瑾心中陡然便生出一股自然的亲近和孺慕来。他在敬爱的父亲面前,才看着有几分随意和孩童气。
容瑾上前两步:“父亲。”
容怀松笑眯眯地冲他招手:“今日的课业带来了吗?”
容瑾假假地抱怨了一句:“见父亲哪里敢不带功课过来。”
容怀松先是接过他手中的功课认真翻开起来,又考了几句,最后和儿子说了些生意上的事。
每日例行的活动做完,容怀松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瑾儿,你今年已经十四了。对婚事有没有什么想法?”
容瑾所在的这个王朝叫做大雍,有女子十八岁必须成婚的规矩。若是到了十七还没有定下人家,官媒就会上门来。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自己了,所以一般大家都会在女孩家十三四岁的时候,就赶紧相看人家,尽快定下来。
容瑾作为一个登记在册的“姑娘”,当然也必须遵守这个规定。他的几个年龄相近的姐妹,有的已经订好人家,有的还在相看。只有容瑾的婚事,还完全没个着落。他的生母早亡,祖母也懒得管他,所以也没什么人催。
但这事早晚要解决。
容瑾漫不经心地去给自己倒茶喝:“过些天,孩儿去奴隶集市上,挑一个顺眼的买回来就是了。”
容怀松皱眉:“买个奴隶?如何配得上你。”
“孩儿又不是真的嫁人。”容瑾看到桌上摆着一套全新的茶具,心中喜欢,便拿起一个茶盏把玩,“不在乎什么家世人品,最重要的是放心二字。难道还有比,把那人的卖身契攥在手里,更叫人放心的吗?”
容怀松想了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若是要卖身契,从家里挑一个适龄的家生子,岂不比外面买的更知根知底?”
“就是知根知底才不好。”
见容怀松面露疑色,容瑾解释道:“我身边没有绝对放心的人选。若是随便选个家生子,一大家子牵扯在这府里,反倒容易出事。倒不如从外面买一个无牵无挂的,放在我身边养上两年,看看品性,调教调教。”
容怀松轻声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这府里不怎么平静,盯着容瑾的人不少。
“瑾儿你心中有思量就好。”
“放心吧父亲。”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容瑾起身告退。
回到自己的雪松院,容瑾刚刚进门脱掉了罩裙和外衫,双云便拿进来一个大木盒。
容瑾随口问:“是什么?”
双云抿嘴笑道:“是老爷身边的笑梅姐姐送过来的。”
容瑾走过去,打开看。
木盒里装的,正是他今日在父亲书房里,把玩的那一套茶具。
容瑾又是无奈,又是暖心:“这可真是……”
双云也凑在一旁看:“谁不知道,老爷最疼我们姑娘了。这可是好东西呢。”
容父容瑾对身份一事约束地很严。就算在没人的时候,也只按女儿家来称呼容瑾。
不用双云说,容瑾自己也知道。这套茶具透亮白皙,如同上好的白脂玉,上面绘的是最常见的花草纹饰,难得的是,笔触细腻,不落俗意,颇有大家之风。
必然是很难得的。
【系统,】容瑾神色复杂,【在原著的最后,容家怎么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是假的,可是读取记忆后,他却对这里有很大的归属感,那些孺慕,或是厌烦,都格外地真实,就好像是他真的经历过的人生一样。
他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也继承了原身的情感。
【应该没有怎么样。】
容瑾挑眉:【应该?】
系统坦然道:【我只知道,主角没有针对容家。】
也对,就连他这个主角的原配,也不过是书里三两句带过的炮灰,他所在的容家当然也不会有太多戏份。
容瑾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小说主角也算是天命之子了,他当然不希望容家和主角对上,更不希望是自己把不幸带到容家。
容瑾更加坚定了,在主角落魄时对他好,等他发达了赶紧退位让贤的念头。
容瑾将木盒盖上,交给双云:“明天就把屋子里的茶具换下去吧。”
双云笑盈盈地应下。
“双云,去把院子里的那处小楼整理出来。”容瑾原本想说用最好的东西,后来想了想还是要符合人设,“换上好一些的器具。规格就按几位堂少爷的来。”
双云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躬身应下:“是。”
双云抱着木匣下去了。
容瑾晚膳过后,坐到了桌案前。原身习惯在睡前看一会儿书。容瑾也继承了这个习惯。
一个穿着紫色裙衫的少女悄无声息地从外间进来,她先是捧了一盏灯过来,放在容瑾身侧的小桌上。然后安静地站到容瑾身后,帮他取下了头上的簪子。乌黑的长发落下来,少女小心地用手接着,散开铺到榻上,用一把牛角梳小心又轻缓地为容瑾梳发。
容瑾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微微叹了一口气:“朝雨。”
朝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轻声问:“奴婢打扰您读书了吗?”
“没有。”容瑾抬起头,在灯光的映照下,他的睫毛蹁跹如同蝴蝶。
朝雨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姑娘长得好。做女子,是这世上最美的娘子;做男子,也是这世上最俊的郎君。
“朝雨,我让双云把小楼收拾出来了。”
朝雨低下了头,强笑道:“奴婢知道。”
朝雨是双云的姐姐,性格温柔,心思缜密,不知比双云那个傻丫头明白多少。她听说这件事的时候,瞬间就明白了容瑾的用意。
她心中泛起一丝丝苦涩,却也知道这是早晚的事。
“朝雨,我给你说一户好人家吧。”容瑾转过头看她,神色认真,“我收你做义姐,找一个殷实又淳朴人家的好儿郎,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朝雨手中的梳子一下子落在了地上,她的声音颤抖:“姑娘要赶奴婢走吗?”
容瑾的神色平淡,仿佛没有看到她的失态:“你到了成婚的年龄了。”
容瑾不是不明白朝雨的心意,但是他不能接受。
一来他必须要做任务;二来,他对朝雨确实没有特殊的感情。
他对朝雨和双云的感情,远远胜过他所有的血缘姐妹。但这其中,并没有男女之情,他不能再拖着朝雨了。
朝雨的年纪,在古代已经不小了。
“姑娘身边,总要有个人伺候的。”朝雨的眼圈变红了,“姑娘难道还有比奴婢更信任的人吗?”
容瑾伸手擦去了她脸上的泪,声音却平静到冷酷:“你该嫁个好夫婿,做个体体面面的正头娘子。”
“姑娘就不怕吗?”朝雨说着赌气威胁的话,声音却不自觉压得极低,“就不怕奴婢出去了,会对姑娘不利吗?”
容瑾失笑:“你不会的,朝雨。”
灯光下的少年眉眼如画,神色淡然,带着旁人看不懂的温柔:“你不会的。”
“奴婢不会嫁人的。便是姑娘不喜欢奴婢,奴婢也要一辈子伺候姑娘。”朝雨的眼泪却落得更急了,“奴婢嫁了人,姑娘怎么办?”
说完,不等容瑾回话,朝雨便流着泪向外跑了。
容瑾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也不算太担心。朝雨确实对他有点那意思,可更多的,还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自己的身份不想暴露,就必须招婿。可自己是个男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也不会轻易信任那些外来的女子。
朝雨一开始估计是想着,反正别的人也不放心,倒不如自己来,没名没分伺候他一辈子,顺便为他生儿育女。这才渐渐演变成了今天的模样。
说白了就是一种自我牺牲。
要不然,容瑾想想自己今天在铜镜中看到的模样,哪个姑娘好端端地,会喜欢一个外表娘炮到不行的男孩子啊。
还是让她自己冷静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