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的话,容瑾真的很想一封休书糊到他脸上,然后把他赶出去叫他好好清醒一下,不要一天到晚就想着情情爱爱。
可惜他不能。
在这里,他再怎么过得游刃有余,真心实意,他也牢牢记着,他是为了完成任务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他之所以来到这儿,是为了回去。
容瑾坐在原地,冷冷地看着顾如琢:“顾如琢,爬起来。有点志气行不行,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顾如琢苦笑,仰着头看容瑾,断断续续:“我本来,在姑娘面前,也没体面过。本来,就是既可怜,又可笑,不是吗?”
从一开始,我就是趴在泥地里,仰望你的啊。我遇到你的时候,就是我最狼狈,最难堪的时候,不是吗?那时候你拉我出了泥潭。现在,我又待在深渊里看着你,你愿意再可怜可怜我,拉我一把吗?八壹中文網
容瑾面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怒气:“顾如琢,那么多圣贤书,就是教你自轻自贱吗?你现在马上给我爬起来,滚出去用凉水醒醒脑子!”
顾如琢的脸潮红,他好像突然听不懂容瑾的话了似得,也不明白容瑾为什么生气。他面露茫然地抬头看了容瑾一眼。灯火下,他发墨如鸦,有流光暗藏,双眼湿漉漉的,还带着刚刚落泪的一点红痕。饶是容瑾自诩在现代社会见过万千美人,此刻正怒气上涌,也不由得恍惚了几分。
容瑾回过神,刚想说什么,这位灯光下叫人心神动荡的美人,就“啪”地一声,摔倒在地上,不动了。
容瑾一腔怒气就这么卡在了半道,差点把他噎死。他起身走过去,皱着眉推了顾如琢一下:“顾如琢?”
顾如琢双眼紧闭,呼吸平稳,好像是睡着了。
容瑾:“……”
【他是不是在驴我?】容瑾不可置信地在脑海中问系统:【刚刚胡说八道的时候倒是挺清醒的,说话都不用大喘气。现在好不容易轮到我骂他,他就这么干脆利落地睡了?】
系统犹犹豫豫:【不是吧,应该真睡着了。】
容瑾仍然不大相信他真睡了,又推了他两下:【怎么那么会挑时机呢?】
双云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隆冬时节,尽管燃着炭盆,可容瑾也不能看着顾如琢就这么躺在冰冷的地上,于是费力将他拖到了旁边的软榻上。
往日,顾如琢沉稳又寡言,很容易叫人忘记他才十六七岁;睡着后,倒显出几分少年的稚嫩和乖巧来。
容瑾看着榻上的人,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系统冒出头来:【宿主叹什么气?】
容瑾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这么发愁:【怎么这么不叫人省心呢?】
系统弱弱道:【额,其实我们不禁止宿主和原住民谈恋爱的。】
容瑾神情好奇,眼底却有幽暗的光一闪而过:【哦,是吗?】
【是呀。宿主也是人嘛,当然也会不可避免地产生感情需求啊。】系统一本正经地解释:【宿主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和感情。你对容怀松有父子之情,和戴珣安有师徒之情,所以,男女之情当然也是允许的啊。】
容瑾眼睫低垂,笑了笑:【是这样啊。】
系统问容瑾:【他听起来还挺真心实意的,你不考虑一下吗?】
容瑾轻飘飘地质疑:【但我的这个任务,一听就跟和他谈恋爱冲突吧。】
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天真又满不在乎:【哪里冲突了?只要最后完成任务不就好啦,没说中间不让谈恋爱啊。你答应他,说不定还能叫他更用功读书,早点考上状元呢。】
【但是我不喜欢顾如琢啊。统哥你忘啦,我可是个男孩子。】容瑾笑起来:【对了,统哥,原剧情里,主角也喜欢上了容瑾吗?】
【我怎么会知道?都说你只是个小配角啦。】系统听起来气鼓鼓的:【那宿主你不打算接受他,为了任务也不能真的休了他,现在怎么办?】
【不怎么办。】容瑾边伸手把顾如琢头上的发冠取下来,将他的头发散开,叫他躺的更舒服一些,边声音散漫:【师兄好歹还二十出头了,他才几岁?见过几个优秀的同性异性?小孩子嘛,脑子一热就告白了,懂什么情情爱爱啊?】
容瑾从寝室的床上搬了一床被子过来,给顾如琢盖上:【只要远远冷着就行了。时日久了,他早晚会死心的。】
跟系统说了会儿话,刚刚的怒气早散了,容瑾低头看了一眼睡得安稳的顾如琢,自嘲地笑笑:“算了,跟醉鬼计较什么。”
……
双云端着水盆从屋外进来。
容瑾也懒得问她为什么去了那么久,从榻边起身,直接往内室走:“双云,你找人来照顾他,我乏了,去屋里睡了。”
双云听容瑾说乏了,也没去叫人,连忙帮顾如琢脱了鞋,解开外裳,然后用帕子给顾如琢擦了手脸,立刻吹熄了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容瑾心疼她们两个,从来不叫她们两个守夜。但是今天毕竟不一样,双云将盆中的水泼了,对着廊下的几个小丫头笑道:“姑娘脸皮薄,你们都去耳房里坐着吧,我在这儿给姑娘守着。”
两个小丫鬟轻声应下,便转身朝着耳房去了。
耳房里没有人,其中一个小丫鬟悄悄道:“细柳,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啊?”
细柳咬咬嘴唇,看了眼窗外,才俯身在同伴的耳边:“我好像听到姑爷跟姑娘吵架了。”
“我也听到了。”玉竹惊慌地点头:“我还隐约听到了戴少爷的名字。你说,姑爷是不是介意姑娘以前和戴少爷的事?”
“哎呀你说这个做什么,要死啊。”细柳狠狠地打了玉竹的手背一下:“姑娘和戴少爷只不过是师兄妹,有什么事?”
玉竹撅起嘴:“我不就跟你说说嘛。”
细柳的语气严厉:“以后少提起戴少爷,尤其不许在姑爷面前提,听见没?”
……
容瑾早早就躺到了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也不知道是因为屋子里多了一个人,还是被顾如琢给气的。
黑暗中,顾如琢躺在外间的榻上,能清楚地听到里屋容瑾翻身的声音。他睁开了眼睛,屋子里吹熄了灯,却并不黑。大概是因为外面银雪覆地,月光极亮,悄悄从纸糊的窗子边照进来,营造出一室的温柔。
顾如琢悄悄往下缩了缩,将自己的脸埋在那床被子里,仿佛还能感受到容瑾给他盖被子时的温度。他想起容瑾之前给他摘冠时的仔细轻缓,悄悄握住了自己的一缕发。
真是叫人愈陷愈深的温柔啊。
明明知道了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城府深沉,心生妄念,姑娘仍然不忍心赶我走吗?
你是不是,也对我有那么一点点情谊呢?就算比不过戴承霖,只要一点点也行。一点就够了。
如果不是,你这样心软,这样好骗,又叫我怎么能放得下?
不过,不该晚上跟姑娘说这些话的,竟扰了姑娘今日的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