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柔远下车后,几人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丽芬还跟家里提了借钱的事。
安安也假装拿着王文真在对面已经挂了的电话说了借钱的事情,她自己手上有钱,不过是装装问家里拿钱样子而已。
董爱革有点局促。
他家里条件一般,爸爸身体不好退下来把工作交给了哥哥,妈妈就是个家庭妇女,嫂子在工厂资历浅工资不算高,相当于哥哥嫂子养着爸妈和弟弟,这次出门十五块钱还是嫂子给他的呢。嫂子对他好,但家里一下子也拿不出什么钱来。
董爱革看着别人都在尽力帮忙,自己使不上力让他有点难受。
安安看在眼里,知道董爱革家里情况的她,对重情义的董爱革高看几分。趁何丽芬和刘芳去上厕所,低声问董爱革,“你是不是身上没钱了?”
“我都给了刘芳了,想再多给也没有。”董爱革苦涩道。
“我先借给你一些,你以你的名义借给刘芳吧。”安安见两人有情有义,想拉一把这对儿朋友,提议道,“你以后慢慢还我好了。”
“那真是太感谢你!”董爱革一脸感激,“不然你们大家都帮忙,我干看着也很没脸!不过我和刘芳商量了,这会儿不上地,但是有工程队砖瓦厂可以挣工分,我们找工分挣得多的活儿干,我会尽快还你钱的!”
“行,等我家里给我钱,我借你一部分。你自己留点,不然吃不好饭你怎么干活?”安安回道。
董爱革眼圈都红了,用力的点点头。
回到村子,安安和丽芬拿出家里给带的,送给何桂花家和宋长志家的年礼给力何桂花,并拜托何桂花转交,就去生产队长那里报到。
生产队长们都在大队办公室,跟村民们和知青确定接下来上什么工。
安安俩人到了的时候,就看见刘芳正在跟梁鲜花申请去修水坝,“梁队长,我家人生病了,我需要多挣点工分换钱换粮,你就让我去吧!”
“大冬天的,去水坝的都是壮劳力,男的,年纪大的男的都不行,”梁鲜花一脸无奈,“你个小姑娘家的还没成家生孩子,我怕累坏冻坏了你身子骨,不是拦着你赚钱。”
“队长我可以的,你让我去吧!我真的很需要赚工分!”刘芳不为所动,继续哀求。
安安和丽芬听到梁鲜花的担忧也跟着劝,但是无奈,刘芳倔起来她们谁都劝不住,最后梁鲜花只得答应了。
董爱革也报名了去修水坝,一来照顾着点刘芳,二来他也要还安安钱。
何丽芬和安安领了各自上工的工作,跟董爱革刘芳一道回去了。
晚上安安带着年礼去看师傅师兄,发现饲养室多了几个人,简元生解释安安才知道,这都是师傅的徒弟,去年十月份坏人都伏法了,没什么人顾得上盯着这些个徒弟找茬挑事,大家都趁过年来送年礼,过来孝敬师傅几天。
安安跟各位师兄师姐问了好,一一认人,开心的收到了好几个红包。
简元生是大师兄,和从京城过来的二师姐简元丽是师傅收养的孤儿,三师兄杨成武特意从港城过来的,四师兄薛岳和五师兄郭天辛也是从京城过来的。
师徒七人一起动手做了顿几乎全是大块肉的晚饭,除了安安喝水外,其他人喝着酒,聊身边的人和事,“师傅,师叔和我身边好多人已经开始陆续回来了,这回估计有希望了。您要不要回京城?这都五六年没见了。”杨成武问道。
“是啊师傅,您跟我父亲有些年没见了,您等过些日子办了回家手续,跟我去京城吧,我也好孝敬您。”郭天辛有点激动。
“你爹要回来了吗?”简魁星罕见的露出郑重之色。
“在走流程,没那么快,但是十有八九,石爷爷也在帮我爸,另外还争取了补偿。”郭天辛一脸肯定。
简魁星一沉吟,“让简元生先回去,他之前救过的人现在有权势,说不定能帮上忙。你们其他人也是,能出力的出力,能出钱的出钱,赶紧把你们师叔救回来。我帮不上什么忙,再等等回。”然后用酒杯指向安安示意,“她也够机灵,让你们小师妹在这里陪着我就行。”
几人互相看看,知道师傅说话一个字一个钉,肯定改不了,就都看向安安。
全程多听少说的安安看大家都望向她,就赶紧说,“我能照顾好师傅,各位师兄师姐放心,保证把师傅养的健健康康!”
“我要你个小崽子养?!”简魁星笑骂了一句。
众人一脸好笑的看着安安,“那就先谢过小师妹了,辛苦辛苦!”简元生跟安安熟悉了,出言逗趣。
大家都哈哈笑起来,却也不再提这事儿,吃过晚饭就在饲养室打地铺,第二天都要回京城了。
安安吃过饭出来,几位师兄师姐出门送她,三师兄杨成武低声跟安安说,“钱够用吗?要不要我给你留下点儿?”
安安知道他意思是照顾师傅要花钱,对这个上道的师兄很有好感,豪气的一拍衣服口袋,“谢谢师兄!我有钱,师傅吃不穷我,你们放心吧!”
几个人看着安安耍宝都笑出来,聊了几句就各自回去了。
安安回到自己屋子开开心心拆红包,一共收到七块钱,其中师傅给包了两块,还都是簇新的人民币,安安小心重新装好,连红包一起收进小世界书房,比自己交易赚钱了还开心,红包多吉利呀!
初六开始,安安又开始恢复了白天上工,晚上修炼,隔三岔五与师傅对练,与梁旭昭每周都写信往来的日子。
偶尔安安去柔远找袁成兵,托他做黑市交易中间人交易物资,陆陆续续也赚到了不少。
回来梁家村七八天的时候,安安三人去梁大江家看望刘芳,总共借给了刘芳三百元钱,刘芳感动的眼泪汪汪的,憋了半天说不出什么来就要给三人下跪,被三人硬拉着拽起来的。
三人从梁大江家出来,董爱革感激的对安安道,“谢谢你借给我钱,不然我帮不上刘芳,也没脸见她。”
“别这么说,咱们是朋友。”安安正色,“你们在工地上还好吧?我看刘芳都有点瘦了。”
“工地上还行,负责工程的队长没给刘芳派太重的活,让她挑半天土石,巡半天工地做安全检查。她瘦了主要是心里有事吃不下睡不好。”董爱革黯然。
“你们两个悠着点,别把自己累垮了。人累垮了就更帮不上家里忙了。”何丽芬安抚道。
董爱革应承下来,三人就各自回去了。
这天中午,安安和丽芬正在跟何桂花家人吃饭,就见同样在修水坝工地上的苗永庆一脸紧张跑进来,连招呼都顾不上跟其他人打,“左同志何同志!刘芳同志出事了!现在被人开拖拉机送去柔远公社医院,董同志让我回来告诉你们一声,他跟着拖拉机一起过去了!”
梁大顺一家吃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安安和丽芬“霍”的站起来,“刘芳怎么了?”
董爱革声音都有点抖,说的又快又急,“队长上午安排她巡查安全,她发现有几个崩石头的大雷管在土石里没爆,就喊周围人离开,叫社员喊技术人员过来,她可能是怕有人受伤,就守着没离开,谁知道技术人员还没过来,雷管就炸了!我当时就在不远处,我看见刘同志是被炸起来的石头打到头了!我们过去的时候,她一头一脸的血躺在地上已经昏过去了,队长叫人开拖拉机送她去医院,董同志和知青点另外两个男同志一起跟着过去了!安顿我过来跟你们说一声!”
安安听到刘芳被砸到头,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里默默的祈祷千万别伤到要害,赶紧跟梁大顺说了一声帮她俩跟队长请假,就跟何丽芬匆匆去柔远公社医院了。
到了医院,眼尖的安安看见董爱革焦急的站在手术室门口对面,盯着门,军绿色的衣服上有不少血迹。
何丽芬也看见了,边喊着“董同志!”边跟安安小跑几步过去。
董爱革眼睛有点茫然失焦,扭头看了几秒才看到是谁喊他,露出个似笑似哭的表情,“你们来了……”
安安两人赶紧安抚他,“先别急,刘芳福大命大,肯定没事儿。”又看看他一身乱糟糟还有血迹的,“你没受伤吧?”
“没有,我身上都是抱刘芳上下车时候弄上的血。”董爱革忍着不落泪,整个人都在抖。
安安从空间里拿出钱票,装作从口袋里掏出来给了何丽芬,“我陪着董爱革,辛苦你去饭店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给他带回点儿来,我看他这样应该是没吃饭。”
“还是你仔细,我啥也没带就来了。”何丽芬佩服的看了眼安安,扭头跑出去买吃的了。
等何丽芬买了包子回来,两人好歹劝说董爱革吃了点,就一起等在门口,一直等了七八个小时,终于医生出来了。
董爱革几乎是扑过去的,“医生,医生!她怎么样了?”
医生认出是刚才送人进来的男同志,“你是病人家属?”
“我们是一起来插队的知青,”安安说,“里面那位刘芳同志家人都在云天市,还没通知。”
“哦,你们还是尽快通知她家属来吧,”医生摘了口罩,面色有点凝重,“她情况不太好,颅骨骨折,脑膜撕裂,颅内出血,这次手术最好的状况也只能让她暂时醒过来。病人情况稳定些以后可能需要去更好的医院做进一步手术,现在情况不稳定不能移动,还得有人全天照顾。”
董爱革已经说不出话了,整个人僵在那里,安安和何丽芬扶着他坐下,心里也十分沉重。
趁着何丽芬安慰董爱革,安安神识迅速进入小世界书房查了一下,有个丹方叫回春丹,倒是能用得上,可惜需要筑基后才能炼制。其他更高级的丹药就更不用说了,她现在炼制不出来。
等刘芳被护士推进了病房,安安冷静的安排,“丽芬你带董爱革下去,找另外那两个知青,你们一起回去。就算他要来陪刘芳,也要先收拾一下这一身血。然后问问队长,刘芳因工负伤,队里应该会派人照顾的,看看能不能申请咱三个轮流照顾。今天我在这里陪她,你们申请好了明天过来一个替我。”
“行,那我先带他回去,你自己注意点。”何丽芬也不墨迹,拖着失魂落魄的董爱革下去找人去了。
刘芳这个病房两个床位,另一个床空着。
安安到门口看了看没人过来,就迅速给刘芳喂了一枚培元丹,用天心梦髓小心翼翼冲了下去。
用神识感应了一下刘芳的伤势,安安理智的觉得不太乐观。
天心梦髓虽然能治疗内外伤,但是还没到活死人肉白骨的地步,刘芳这个情况,已经是在鬼门关前徘徊了。
安安搬了个椅子,坐在刘芳床边看着她,但是刘芳一直没醒来。到了半夜,困极了的安安就小心翼翼趴在刘芳床边打盹。
睡得迷迷糊糊的安安突然觉得手被轻轻碰了下,人一激灵立马就清醒了,打开灯一看,刘芳居然醒了,半睁着眼看着她,嘴唇蠕动。
安安即使有过人的听力都难以听清,她赶紧俯身把耳朵凑在刘芳嘴边,“怎么了?你说什么?”
“我不……后悔,为国家,建设奉献一生,是我,的……信仰,”刘芳断断续续微弱不清,但从容的声音传入安安耳中,“告诉,我家人,让,她们,不要难过……要以我为,荣……”
两辈子心都没这么酸涩过的左安安点点头,轻声说,“好,我一定告诉他们。你别说话了,我叫医生过来。”
没听到刘芳说话,安安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刘芳脸上微微带着一丝笑意,眼睛半睁着,没有回应她。
安安下意识觉得不好,但是还是抱着希望伸出手指放在刘芳鼻下,已经感受不到呼吸了。
安安含着泪,用最快的速度跑出去找护士。
等护士喊来值班医生,刘芳已经彻底闭上了眼睛,面容安详。
医生上手检查急救,可惜,人已经没了。
安安站在刘芳床尾,脑子里轰轰响。木然的跟着医生护士办了手续,先把刘芳放入了停尸房。然后就坐在刘芳曾经的病床旁边一声不响。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朋友离开,一半是救不了刘芳的无能为力和伤心,另一半,安安是被刘芳最后的遗言震撼到了。
安安从来到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始终带着旁观者的眼光看着周围的人,即使看到他们的如赤子之心般纯粹的热忱,也始终带着置身事外的冷静。
如今一个活生生的,亲密的朋友真正的为了自己远远不能看到结果的信仰奉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那么害羞胆怯的一个女孩子,因为有信仰而对待死亡的从容,震撼了左安安!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刘芳想的不是个人得失,不是小情小爱,不是家人,而是自己的信仰!
回想起前世外公每次说起这个年代眼中的光,这一刻,她深切感受到了信仰的力量。
对小到外公,刘芳这样的民众,大到隐姓埋名的研究人员这些有着存粹信仰的人,她真真切切发自内心升起了无限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