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儿她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我的心疼和保护,她只需要我相信她。
其余的,她都想,也都能自己来。
我能做的就只有,给她机会,让她自己试,自己闯。
何况,任党极具老奸巨猾,我们静待许久也不见任党那边有纰漏,以后也难寻可乘之机。此番事件苗头虽小,但若抽丝剥茧,怕是会大有收获,我们必要好好把握才是。
而重新验尸,又是这个案件的重中之重,甚至是后续所有活动开展的基础,我们必要选择最值得相信的仵作,亲自去验尸。”
蘅笠淡淡地说着,心中显然早已有了答案。
蘅笠最信任的仵作,就是婉妍。
而婉妍最信任的仵作,就是她自己。
四五年前的一个深夜,纯白的梦境空间。
白衣白纱的少年捧着书耐心地讲解着,直到翻完了一本卷册的最后一页,准备换下一本,却被小女孩发问叫停了。
“咦?小师父您讲完这本《洗冤录》后,怎么不制造幻境让徒儿实操呢,您以前给徒儿讲完技能性的书本后,不都是要带徒儿演练几个月时间,来践行理论吗?”
少年没想到女孩出此疑问,面纱下的神色微微诧异,垂眼看向自己手中已经准备收起来的书,确认了一下才又问道:“你是说你想学验尸?”
“是啊!”女孩神色如常地点点头,仰着小脸疑惑道:“小师父您讲的这本《洗冤录》,不就是关于验尸的吗?”
“妍儿果真好学,为师深感欣慰。”少年伸手轻轻拍了拍女孩的小脑袋,柔和道:“但关于验尸,你其实并不必了解太多,毕竟你以后应用之处并不多,如今所学应急已经够用了,平常只要找个信任的仵作,就可以由他来做这些事情,用不到自己动手了。”
自己用不到是一方面,少年主要实在是不忍心带着这个雪团子一般的小姑娘做这些开膛破肚,又要和死人打交道的血腥行道。
虽然少年知道女孩的心理承受能力远高于常人,但是想到自己当初学习验尸时,心理和身体可都受到了不轻的伤害,至今仍旧刻骨铭心。
然而女孩全然不知少年的苦心,抱着自己一笔一画记下的笔记,一双眼睛星光闪闪地请求道:“不要嘛小师父,您就再教教我呗!我既然学都学了,不如就学到精。”
看着女孩求知若渴的眼神,少年心中虽然仍是不忍,但也微微松动,问道:“我带你实践验尸,虽说都是幻境,但却有真实的触感,而且幻化出的尸身都是现实生活中确实存在的尸身,筋骨内脏一应俱全,和真实地验尸并不二致,你就算知道它是假的,它带给你身体和心灵上的不适感却是真切的。
妍儿你考虑清楚,你可是当真要学?”
“这……”女孩一听,小包子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迟疑之色,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攥在了一起,显然是心里也打鼓了。
不过十岁的女孩,连杀鸡宰牛都不敢看,死猫死狗都躲着走的年纪,却要在人的尸体上又是开又是割的,那血肉模糊、骷髅白骨不仅会对视觉、触觉、嗅觉、感觉造成巨大的冲击,还要在心里上承受糟践亡者的愧疚,以及被鬼魂缠身的恐惧,到底是太过于难为人。
少年看出女孩的犹豫和不甘,便柔声安慰道:“不打紧的妍儿,你丝毫不必因为不会验尸而质疑自己的胆识。
世人若不是迫于生计,别无他长,又有几个人自愿从事仵作行?足见对死者恐惧,对血肉敬畏,是人之本能而已,何况你如今年纪还这样轻。
再说日后便是你要投身官场,有需要验尸之时,便也有仵作来做,并不用你亲自动手,你只需了解些皮毛,不至于被糊弄陷害,再着力培养几个信得过的仵作,便万事大吉,又何需你自己动手,做这诛心的活计。”
少年一向寡言,要不是在小女孩需要的时候,他还从未说过这样多的话。
说完,少年便准备收起《洗冤录》,换另一本书册来为女孩讲授。
就在这时,少年的胳膊被女孩轻轻按住,阻止他的动作。
少年抬头来看,就看到了女孩稚嫩却坚定的双眼。
“小师父我想好了,我想和小师父学习验尸剖尸。”女孩眼睛弯着,含笑的坚定洗去了所有的犹豫。
“小师父您从小就教徒儿的,不论在任何时候,我该相信,能相信的,就只有我自己,所以任何事情都必须要亲力亲为做好,决不可抱有指靠他人之期待。
所以,我最信任的仵作,就只能是我自己。”
两日后,早朝闭。
深冬的天还没有亮得完全,只见两人两骑冲破晨雾,飞也似的从京都城门驶离,马后扬起一阵尘土。
中午时,两匹轻骑就已快马加鞭赶至沧州,两个身着黑色斗篷,人形完全隐匿其中的身影,在沧州城郊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孤零零的一座破庙前下了马。
破庙的屋顶已不知去向,庙门也如帘幕般无力地垂在门框上,显然这庙宇被废置已有了时间。
然而庙宇的院门却是紧闭着。
更高的人影快步走到院门口,用门环轻轻叩了叩木门,小声道:“我徂东山,慆慆不归。”
这时,看似空荡荡,别无声响的院门内,也传来一个轻小的声音,道:“我来自东,零雨其濛。”
话音一闭,就听院门“吱吱嘎嘎”地开了,门内站着十余个身着粗麻布鞋的男子。
然而就是这普通百姓的衣服,却也根本掩不住这些男子身躯的健壮,以及浑然天成的傲气。
他们都是锦衣卫。
于是远到的两个黑衣人便就此入院,待院门再次紧闭后,院内为首的男子便对为首的黑衣男子恭敬地行礼道:“属下参见峦大人。”
黑衣男子便拉下斗篷的帽子,正是峦枫。
“辛苦兄弟们了,仵作我带来了,具体事宜,听她吩咐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