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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章

卫屹之这一走,谢殊有大半月都没见到他的人,倒是穆妙容来找了她好几次,每次都是为了她兄长的婚事。

她似乎以为只要说服谢殊放弃这门亲事,一切就都解决了。

谢殊觉得这种少女心性挺有趣,从来不拦着她。

她也就愈发肆无忌惮,有次甚至直接对谢殊说:“听闻丞相不近女色,何必耽误了陆家姑娘,还不如让给家兄。”

谢殊按按额头,以她的脾气,这话说得还算委婉了,至少没直接说她好男风。

唉,这性子,若是卫屹之真娶了她,再加上个襄夫人,还不知道家里会热闹成什么样子呢。

到了九月底,卫屹之仍旧在军营里住着,谢殊却忍不住了,因为有件要事急需和他商议。

秦军最近在打吐谷浑的主意,军队开到了边境,就靠着宁州。

吐谷浑国主请求和晋国联合抵挡,折子已经递到了谢殊手里。

谢殊的想法是,自己和吐谷浑国主来个会面,就在吐谷浑边城。

此地是三国交界处,而她是代替皇帝来巡边的,等于是在此地进行两国会晤。

秦国以为他们二国结盟,必然忌惮,不会冒进。

她以为卫屹之忙于军务无暇分身,便写了书信,让沐白送去军营。

卫屹之当天就回来了,靴子上满是尘土,可见这几日练兵的辛苦。

他在谢殊房中坐下,开口便阻止道:“如意不可贸然前去,你没有与秦兵交锋过,不知他们的狡诈。

若他们反其道而行,全军来犯,掳了你和吐谷浑国主,那才是得不偿失。”

谢殊道:“我已派人打听过秦军将领,乃是生性多疑的石狄,他绝对不会冒险。”

“我明白你想兵不血刃地退敌,但终究太过冒险,还是我去为佳。”

他若独自去,少不得被说成是受胆小怕事的丞相逼迫,谢殊遂道:“那我与你同去。”

卫屹之仍旧拒绝:“不用,正好借此机会,我也好避开穆妙容。”

“那好吧。”

谢殊叹气:“人家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你怎么瞧不上呢?”

卫屹之淡淡道:“接触不深吧。”

“嗯,还是络秀那性子好,你们接触也够深。”

“如意对我的婚事倒是上心的很。”

卫屹之忽然起身走了,似有些不悦。

谢殊懊恼地拍拍嘴巴:“言多必失啊。”

会晤的事,谢殊先呈报给了远在建康的皇帝,再拟了国书给吐谷浑国主。

半月后吐谷浑便送来回复,说国主已经启程,最多一月便可抵达边城。

卫屹之亲点三万兵马压在宁州边线随时待命,又点一万兵马随自己前往吐谷浑边城。

出发当日,谢殊亲送十里,表达了自己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以及对武陵王毫无敌意的真诚情谊。

在这期间,穆子珍的身子好了许多,他来见过一次谢殊,只是言辞间仍颇多怅惘。

谢殊急的挠心,怎么这一家子就没人敢去跟陆家闹呢!明明是你们有理啊!

奈何她又不能直言,穆冲可不会心甘情愿做她的马前卒,断不能让他们得知了自己的意图。

她只能旁敲侧击,击得手臂都酸麻了,这一家还不开窍!

倒是上啊,本相会在后面帮你们的啊!

好在还有个穆妙容,仍旧三天两头地来找谢殊说道理。

谢殊干脆顺水推舟,悄悄对她道:“本相倒是有个好主意,只是怕你不敢。”

穆妙容当即道:“丞相只管说,只要能帮家兄遂愿,妙容没有不敢的。”

“那好,你去写封信给陆澄,想怎么骂就怎么骂他,总之要让他认清是他背信弃义在先。

反正你是女子,又是小辈,他不好与你计较,就算被你父亲知晓,也顶多是骂一顿了事。”

穆妙容寻思片刻,拍了一下手,“好,就这么办!”

她起身走出几步,又纳闷地转头:“丞相怎么肯帮我了?”

谢殊闭了闭眼,一脸感动:“我被你的执着打动了。”

穆妙容精神振奋了,她还要更执着,执着到得到武陵王为止!

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为了得知武陵王的喜好,她还特地写信托在建康城中的亲友打探。

之前桓廷臆测出来的消息虽然隐秘,却也在几个世家子弟间传播开了,其中就有穆妙容的亲戚。

这消息随着书信递到穆妙容手里,她的美人小口几乎张的可以吞下自己的拳头。

武陵王那般的人物怎么可能好男风,就算好男风也绝对不会和对头有牵扯才是,所以她绝对不相信这事!

边城会晤只是个形式,但卫屹之声势浩大地安排,让人觉得煞有介事。

石狄曾是卫屹之手下败将,得知他现身就先心虚了三分,再见晋国丞相都坐镇宁州,想必两国结盟是早就商量好的了,越想越不安,当即命人快马禀报秦帝,听候安排。

秦国对吐谷浑图谋久矣,本也没指望能一战得逞,见时机不对,也就果断地撤了兵,再待时机。

吐谷浑国主心中大定,觉得功劳都是武陵王的,下令美酒佳肴、载歌载舞地款待他。

谢殊得知消息也很高兴,当即写了奏折禀报皇帝,又将这事都说成了皇帝的功劳,把他的存在夸得无比荣耀。

太后最近身子不适,皇帝正心烦呢,接到这折子,心情还真好了一点。

丞相不横行霸道的时候也是个不错的青年嘛。

足足过了一月,都已到了深秋,卫屹之总算回来了。

谢殊为了显示气度,又颠颠地跑去迎接,还当众说了一大通赞美之词,听的卫屹之浑身起鸡皮疙瘩。

穆冲见武陵王又立一功,激动不已,恨不得立马就扑上去叫女婿,于是又盘算着找机会跟他说叨婚事。

穆妙容也悄悄混在迎接队伍里,看见丞相对武陵王赞美有加,不禁皱起眉来。

武陵王是不可能好男风,可是丞相好男风众所皆知,他又生的阴柔美貌,雌雄莫辩,若是他蓄意勾引武陵王……

她狠狠揪了揪帕子,好个丞相,先夺她嫂子,后夺她姐夫,有完没完了!

卫屹之显然是要避开穆家父女,回宁州后住去了一名副将家里,连有事要见谢殊也是将她邀请去了那里。

副将宅院后方就是一大片坡地,遍植香竹,美不胜收。

谢殊应邀去了那里,就见卫屹之一身黑衣席地而坐,拿着张纸不知在看什么。

月余未见,他似乎有些操劳,稍显清瘦了些。

“仲卿叫我来所为何事?”

卫屹之抬头看她一眼:“替你捎了东西。”

“哦,是什么?”

他扬了扬手中纸张:“吐谷浑国主设宴款待我时,我见到了你的恩人。

临走时他将这纸张交给我,说是替丞相谱的曲子,让我捎给你。”

“真的?”

谢殊很惊喜:“他如今怎样?

过得可好?”

卫屹之不咸不淡地回了句:“还不错。”

谢殊接过纸看了又看,叹息道:“礼是好礼,可惜我不识谱啊,这要如何是好?”

卫屹之道:“我不会击筑,但音律相通,料想用古琴代替也是一样的,可要我奏给你听?”

“啊,如此甚好。”

谢殊连连点头。

卫屹之命苻玄去取来古琴,试了几个音,请谢殊就坐。

谢殊也干脆席地而坐,看他低头垂眉的侧脸认真凝视曲谱,再伸出修长的手指勾动琴弦,忽而心生钦佩。

这双手力可弯弓射月,巧可挥毫成书,竟也能轻抚琴弦,比起她不知强了多少倍。

卫屹之边抚琴边仔细听着琴音。

起势晦涩,仿佛一个人困顿不堪的童年;而后幽怨,是缠绵不去的悲戚;再往后却又陡然明朗,若故人重逢的欢喜,又似乍见希望的喜悦;之后便是潺潺若流水,缓缓若微云,欲语还休,却又压抑不住,便如一人茫然纠结,行行复停停,想起时若春花灿烂,心生愉悦,离开时若乌云密布,愁肠百结,虽然平淡,却分明含着欲诉衷肠的刻骨相思意……

“铿”的一声,卫屹之按住琴弦。

谢殊从摇头晃脑中惊醒:“诶?

没了?”

卫屹之转头看她:“你听出什么来了?”

“呃……挺好听的。”

卫屹之握紧拳:“我弹完了。”

“哦,好,多谢了。”

谢殊走过去,拿过曲谱,仔细折好纳入袖中。

“对了,你还没与我说此次吐谷浑之行的见闻呢,你与他们国主都商议些什么了?”

卫屹之像是没听见,出神地望着别处。

“仲卿,仲卿?”

谢殊伸手在他眼前摇了摇。

卫屹之蓦然起身,蹙眉瞪着她,似满腔恼恨无处发泄,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谢殊被他这模样弄得一惊,连连后退,直到背抵着竹子才停下。

“你怎么了?”

“没事。”

卫屹之背过身去。

情况不对啊,看来得去打听一下他在吐谷浑遇到了什么刺激人的事。

谢殊连忙找了借口溜之大吉。

卫屹之独自站了许久,心中诸多情绪翻滚不息,只觉愤怒懊恼,再看那张古琴,越看越刺眼。

他猛地抽出腰间长鞭,狠狠甩出,古琴裂为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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