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还下着雨,我和老乞丐搀着女子向后方的树林里跑去。
暴雨刚歇,我们方找到一处可以落脚的茅草屋,茅草屋丈把来大,里头堆了许多木材,像是给看山人歇息的地儿。
我扶着那女子靠坐在一旁的墙壁上,冷眼看了她一会儿,方开口问道:
“你是什么人?为何会知道我是兰卓荦?”
见女人不搭话,我拿出短剑,抵着她的喉咙,“快说,你怎会认识我?”
女人这才说道:“姑娘的画像贴满整个青和,要想不知恐怕不易。”
我一呆,竟无言以对。
“你们可是以猎捕通缉犯为生的江湖捕快?”
女人道:“当不起捕快二字,却也可以这么说。”
“既然如此,难道你们不知道我的通缉令已经撤销了么?就算此案未结,可事发已久,附近的几个州县应该也得到消息了呀!”
见她不回答,我又道:“你分明就是想害我,你知道你方才轻飘飘几句话险些将我置于死地么!”
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幽幽说道:“姑娘不必妄自菲薄,姑娘的身手在下是领教过的,姑娘有何可怕,又何须动怒。”
我讶异,“我可没跟你打过架。”
女人道:“那日青和城外,姑娘凭一己之力驱散众流氓,在下亲眼所见,姑娘又何必狡辩。”
原来那日她在现场。
“这么说,今日你之所以将矛头指向我就是想借我之手脱身喽?”
女人道:“姑娘聪明,在下也不必隐瞒。”
“你……”我气结。
这人怎么那么不要脸!简直与冉瑾晟有的一拼。
“包袱里那颗人头是湘同叛将,泄露军机,多次叛逃,是衙门里的丙级通缉犯,赏金五十两,我于怀西将其缉拿,却不想半路遭到胡韩二贼的偷袭,截了我的猎物。我身受重伤,若要脱身只能借助姑娘之手。”
没想到她还挺坦诚。
我撇撇嘴,“不过区区五十两银子,你就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
“姑娘锦衣玉食,又怎会了解我们这种人的艰辛。”
她谈谈地笑了笑,接着道:“姑娘就不该只身出门,今日就算不遇到我们几个,也会遇到其他的危险。”
我忍了又忍,难道她连句道歉的话都不会说么!
真是让人窝火。
“算我倒霉!雨停后,你就赶紧走吧!”
说话间,老乞丐已经生好了一堆火,对于老乞丐的出现我既惊喜又意外。
见他抱了厚厚一叠稻草,铺了一个坐垫。我以为他要扶那受伤的女子躺下,却不想,他笑呵呵地拍了拍稻草垫,示意我坐下。
这老头儿还挺上道,简直越看越顺眼。
我立马招呼他落座:“老头,你坐下来,我有话要问你。”
闻言,老乞丐掏出怀里的烟斗,砸吧了两下烟嘴,在我跟前坐好。
“你是不是认识我?我之前受过重伤,以前发生的许多事都忘记了。”
闻言,老头嘴里的旱烟似乎突然间不香了,他停下动作,表情严肃地盯着我。
随后他举着那支铜皮烟锅比划起来,嘴里还断断续续发出一些难听的音节。
看着略显焦急,就要来掰我脑袋查看的老头,忽然间,我灵光一现。
铜皮烟锅,哑巴老头……
难道他是这世上唯一知道兰卓荦身世的苏家老管家苏奉?
根据文中设定,甲申婴孩案后,苏奉改名为杨石青,假扮成隔壁老秀才的身份,带着唯一的儿子,默默守护着兰卓荦长大。
“老爹?”
见他面色略有动容,我知道我猜对了,但这一路上我都当他是陌生人,如今又突然认出他,如果不解释一二,难保他不会胡思乱想。
“老爹,你真是老爹么,你不知道,我前段时间摔坏了脑子,有很多事情记不起来了,你真是老爹么,你没骗我?”
老乞丐愁眉苦脸,掰着我的脑袋仔细打量。
我一时好奇,忍不住问:“老爹,你怎么不在青和好好呆着,出来做什么,还有,你加入丐帮了?怎么变老乞丐了?”
苏奉老爹可是苏家的管家,最擅长的就是赚钱,他若哪天变成了老乞丐,必定是加入丐帮了。
老头举起黄铜烟袋,刚想给我脑袋一个爆栗,终究还是舍不得,他手下一顿,嘴巴动了动,手里急躁地比划起来。
虽然我看不懂他比了些什么,但是我知道,他离开青和,多半是为了我。
看着他情绪越来越激动,眼睛因为愤怒而变得狰狞恐怖,我立马柔声安慰。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咱们这不是见面了么,有我在,没事了,没事了。”
我瞥了一眼墙边那半死不活的女子,压低声音道:“我刚从仇家那里逃出来,我接下来要去濠州,我哥在那里,只要找到他,咱们就安全了。”
老头的瘪嘴抖了抖,似乎还有许多话要说。
我赶紧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担心,一切听我的行事。
反正老头又说不了话,我也没跟他啰嗦,挑了些重要的事情交代清楚,让他安心下来。
“你放心好了,羔子哥也没事,若我没猜错,如今他人在京城,咱们这边寻了我哥,再去找他。”
老头不肯罢休,又拨着我的头发,像母猴挑虱子般,来给我检查伤口。
我怕谎言被戳破,立马捉住了他的手,“已经没事了,你不要担心。”
这个老人,是除兰卓凡以外,兰卓荦最亲的情人了,是这个枯瘦如柴的老人养大了他们兄妹俩,并且一直守护他们长大。
当年他舍命将兰卓荦救了出来,好不容易摆脱了锦衣卫的追杀,奄奄一息之时,却又遭到了武林中人的围堵。
江湖中有一股势力盯上了甲申婴孩案,并想加以利用。
根据设定,坏事多半都是反派男主,或男主他家里人做的。所以,十五年前这股江湖势力的追杀就出自于冉瑾晟他爷爷的手笔。
好在苏奉有个精明能干的人设,在逃亡的路途中,他将苏家遗孤与真正的兰卓荦掉包了。也就是说,那群武林中人最后掳走的婴儿是真正的兰卓荦,而不是苏家的遗孤。
那场遭遇后,苏奉幸运地活了下来,从此以后,他隐姓埋名,强迫自己佯装成哑巴,这一装就装了整整十五年。
茅屋里很温暖,我的心里也暖暖的。
且不说苏奉的行为如何,但就他对我这个苏家后人的照顾,的确是好得没话说。
可真正的兰卓荦又会是谁,会是面前那个女子么?
我一边烘烤衣服,一边观察着那女子。
往常只有我利用别人的份儿,这回却栽在这女人手里,还差点小命不保,真是憋屈!
这女子长得极美,五官立体而浓郁,像是做了半永久淡妆,与兰卓凡长得并不像。
她除了肤色暗沉,皮肤粗糙,穿着土气点,其他几乎无可挑剔,而且她身材贼好。
我看了看自己干巴巴的身体,忽然很是羡慕嫉妒恨。
也不知道我这小身板,什么时候才能长成她那样汹涌澎拜的气势。
她闭着眼睛,感觉气息很是微弱,不知怎的,身体又激颤起来,接着又是一阵疯咳。
我被她咳得不胜其烦,实在看不下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闻言,她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缓缓吐出两个字——“逐月。”
逐月,我还逐日呢!
我叹了口气,从包袱里掏出齐老头给我的内伤丹药递给她。
“这个给你,我不敢保证一定有效,你若不怕死,就吃了它。”
逐月疲惫的眼皮微微动了动,伸手接过了丹药小瓷瓶。
回头想想,他一个女子独自闯荡江湖本就不易,耍些手段也无可厚非,换做是我,指不定手段比她还不耻。
我挠挠耳朵,懒得计较了,就当做好事积德好了。
第二天,我从冉瑾晟深情款款的眼眸中惊醒过来,身上多了一件破烂的衣衫,仔细一看,竟是老爹穿在外头的半臂短打。
我扭头看了看,老爹不知所踪,身边只有那个赏金猎人逐月。
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我紧紧盯着那个女人,手悄悄摸到了鞋子里头,捏住了里头藏着的短剑。
正不知所措,远处飘来一股香味,我寻味看去,只见老头身上挂满了大大小小七八样东西。
他左手油纸上捏着三个大包子,臂弯间还挂着一件厚实的大红色外衣,怀里笼着一些香喷喷的东西,仔细闻闻像是泛着芝麻盐酥味儿的烧饼;右手则满满掬着一捧桑葚,手腕上还挂了一包写着“酥饼”的纸包。
此外,他腰间还别了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全身上下能藏东西的地方大概都被他给利用上了。
我一时好奇,“这都是些什么?”
老爹像献宝似的将东西摊在我面前,接着取下腰间的破衣衫摊开来,里头竟放了四个新鲜的油梨。
“你一大早就是去买这些东西的?”
老爹很是得意地点了点头,抓起一个大肉包递给我。
我一口咬了下去,唇齿间肉香四溢。
嗯!实在是太香了,人间美味有木有!
我也给他拿了个肉包,“你也吃!”
上回享受到这种待遇还是在冉瑾晟的队伍里,这几天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忽然有人这么重视我,心头缓缓涌上一阵暖流。
老爹笑眯眯地接过包子,乐不可支地吃了起来。
我看了看他那泛着油光的大瘪嘴,眼眶有些热……
吃过早饭后,我看了看逐月的情况,给她留了些吃食,便带着老爹离开了小茅屋。
我得赶紧下山,我的马还在破屋后头,若是丢了,就亏大了,一匹马至少也得二十两银子呢。
一夜暴雨后,破屋周围泥泞不堪,我深一脚浅一脚绕到了屋子后头,放眼一瞧,马还在原处。
我喜滋滋跑上前去牵马,突然从角落里闪出几个壮汉。
定眼一瞧,吓得我撒腿就跑。
那不是冉瑾晟的暗卫么?居然追到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