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噌噌……”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我寻声看去,方睿儿扶着昏厥的方叔父跪坐在地上,见我冲进来,她想从地上起来,却被一旁的官兵长剑架着脖子摁了回去,她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嘴唇一阵抖动,却没敢说下去。
“阿弥陀佛!”
我扭头看去,另一边智空大师与朱嘉赟正在圆桌上对弈,朱嘉赟手里还抱着个米白色棉布襁褓,里头卧着一个浑身赤红的婴孩。
智空大师平静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兰施主已到,望这位施主不看僧面看佛面,饶了这怀里的婴孩。”
朱嘉赟依旧和颜悦色,目光始终停留在棋盘上,“不急,下完这盘棋再说。”
朱嘉赟到底想干什么!!
他对兰卓凡的感情已经深到容不下杜若,容不下兰卓凡的新生孩子了吗?
最可怕的那个答案呼之欲出,我彷徨无措,只能咬牙跪了下去。
此情此景,孩子在他朱嘉赟手里,方睿儿和方叔父又被大刀卡住了喉咙,我除了求朱嘉赟,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等待的时间是那么的煎熬,房内静悄悄的,只能听到两人落子下棋的声音,就连朱嘉赟怀里的婴孩都一声不响,异样得让我怀疑那孩子是不是已经死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只觉自己身体里的温度也在一分一秒流失,彻骨的寒意从膝盖入侵,一步步吞噬我的意志,击溃我的信念……
我可以和冉瑾晟闹,可以和钱起拼,可是我却不敢在朱嘉赟面前造次。这个人太多变,我看不懂他,也不敢与他深交,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排斥,我不敢。
良久,两人的棋局终于结束了。
“果然还是大师技高一筹。”朱嘉赟像个彬彬有礼的君子,客气地道。
“失敬!施主落子如神,势不可挡,老衲只是略微险胜罢了。”
朱嘉赟微微颔首,“多谢大师不吝赐教。”
我抬起头,祈求的目光紧紧追随朱嘉赟。
他似觉察到了我的目光,淡淡扫了我一眼,抬手将手里的婴孩递给了一旁的武元琪。
孩子近在咫尺,我忍不住绷直了身子去打量他,但见那孩子红扑扑的小鼻子微微翕动了两下,这才略略松了口气,又见那武元琪粗手笨脚,抱着个婴孩仿佛抱着个定时炸弹,刚松了的那口气又给紧了回去。
偏偏朱嘉赟麻木不仁,将我晾在一边,又去抬碗喝茶。
胶着的气氛快要折磨死我了,我受不了了……
我跪步上前,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问:“王爷这是做什么?是不是我哥做错什么事了,还是我有什么地方惹王爷不快了,王爷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我们一般见识可好?”说罢,我咬牙给他磕了个头。
朱嘉赟将茶碗往桌上重重一置,“哐当”一声脆响,吓得我一阵哆嗦,额角突突直跳。
他站起身,踱步到了我跟前。他衣袂飘飘,依旧清俊儒雅、不染尘世,依旧风姿丰伟、雅望有馀,唯有那双狭长的瑞凤眼,平静得仿佛一滩死水,毫无波澜。
像个渴望活下去的鬼魂,我直挺挺跪在他面前,抬头仰望着他。
屋内一片死寂,朱嘉赟没有说话,只缓缓抬起了右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掠过我额前的发丝停留在我颈侧,他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却没有落下。
时间仿佛凝滞,我一动不敢动,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似乎很在意我脖子上的伤口,可在他平静无波的目光中,我读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良久,他收回了自己的手指,眸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册子,随手一掷,将那东西丢到了我膝盖边上。
???
我抬头往他,他淡淡地扫了我一眼,眸中略带薄怒,他不再停留,大步离开了正屋。
武元琪见自己主子走了,手足无措将手里的婴孩送到了老和尚手里,随后匆匆忙忙带着屋里的所有官兵跟了出去。
我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朱嘉赟头也不回,一马当先出了院子,武元琪一阵手忙脚乱,留下一队人马后,匆匆追了出去,不过几秒的时间,剑拔弩张的四合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所有疑惑的答案似乎都在地上那本册子里,我俯身拾起来,册子下头又落下一封书信。
我打开略略看了看,心中五味杂陈。
那本册子竟然是杜若的证词,指正兰卓凡就是贡银案案犯的一手证词,里头披露了许多兰卓凡盗取贡银的细节,包括具体的数量,黄金的成色,作案的手法等等,一通说辞滴水不漏,直指兰卓凡就是案子的主谋。
那封信则出自昭王府邸,里头说杜若幸存下来的二哥一个月前被人从大牢里救走了,如今下落不明。
两下一联系,答案浮出了水面——杜若为了她二哥,出卖了兰卓凡。
此刻,杜若依着一张椅子,眼神殷切地望着智空大师怀里的婴孩。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原文里善良爽利的杜若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宁愿流离失所也要保住孩子的她偏偏又狠心地去指证孩子的父亲?我不相信。
我抓起地上的两样东西,去向她求证,我想听她亲口说,我只要听她亲口告诉我。
“这些证词都是真的吗?”我举着那本册子递到她眼前。
她眼神瑟缩,泪水滚滚而下。
她忽而直起身,定定地跪住,双手无措地动了两下,想要拉住我却又不敢,“妹子,我死不足惜,只求你让我在死前好好看看我的孩子。”
得到她肯定的答案,我仍然不敢相信,她可是杜若,那个抬着肚子千里寻夫的杜若,那个一追,追到边疆战火里头的杜若……她或许会生气,气兰卓凡一直躲着她,冷着她,让她极度没有安全感,可我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样的杜若会出卖兰卓凡。
一边是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另一边是他唯一的亲人,她选择了后者。
良久,我含泪问道:“我哥贱命一条,死不足惜是么?”
“不是,不是。”她拉住我的手,泣不成声,摇着头哭诉道:“我没办法啊,兰大哥无论如何有妹子和昭王看顾,可我二哥、我二哥只有死路一条……”
我甩开她的手,“你这份证词一出,昭王有再大的能力也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