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岛主慎言!”说着,那个四十来岁,留着两撮飘逸小胡子的高思义高声提醒。他一袭衣袂飘飘的长衫单衣,外头袄子也不穿一件,看了让我都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当然,他这副打扮在这群人中并不突兀,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一件单衣,寻常人都以为这是习武之人体魄强健的体现,我却不以为然,窃以为这就是江湖中人穷困潦倒的证明。
若笙仙子也不恼,笑眯眯地又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顿时心领神会……
懂了!
“兰卓荦!”大概见我们眼神交流来着,冉瑾晟又莫名其妙吼了我一声。
闹归闹,做人呐还是要懂点礼义廉耻的。我敛下笑容,扭头平心静气地道:“秦立禹,你今日若诚心诚意向我道歉,我便饶了你。”
秦立禹咬牙瞪着我,脸色被气得一阵红一阵白。
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便想给他一耳瓜子。可是,手掌抬了半天,还是没有打下去。
也不是我心慈手软,关键众目睽睽之下,我不得不顾忌自己的名声,若是让在场的人以为我是个仗势欺人的母夜叉就不好了。
好在,想替我动手的人大有人在。
陆修功看出了我的犹豫,挺着胸膛走到跟前,二话不说,抬起手“啪啪啪”狠狠抽了秦立禹三个巴掌,说罢,体贴周到地问道:“姑娘且说如何处置他?”
就喜欢这种懂事、仗义的年轻人。
天气虽冷,暖阳尚存。白亮的阳光将秦立禹散乱的头发衬得微微泛黄,脸廓上也浮现出细细软软的绒毛。又见他紧抿的嘴角微微肿起,微翘的眼尾泛出一抹潮红,我瞬间有些怔愣。
我心底有些复杂,再次抬眼望向冉瑾晟,对方却依旧阴寒不明地看着我,仿佛在试探我到底有没有杀人的勇气。
的确,平日里连杀只鸡都不忍心,我又怎能真去杀一个人?
“麻烦陆少侠将他直接送到顺天府。”文明人当然得用文明人的方式。
说罢,我对逐月继续道:“逐月,翻出那日射我的那支箭头,再去五王爷府上找几个证人,我要状告秦立禹蓄意谋杀,害我险些成为箭下亡魂。”
众人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
我继续道:“各位江湖长辈在此,我原不想把事闹大,可今日他们竟上门挑衅,我岂能再忍气吞声。这个秦立禹一直视我为眼中钉,在怀州时趁人之危,卑鄙无耻地射了我一箭,我严重怀疑他与钱起是一伙的,烦请各位前辈谅解,今日我一定要替自己讨回公道。”
张远寿:“墨姑娘言重了,这本就是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们衡山派断不会多管闲事。”
江舟子也附和道:“姑娘自便。”
“还有一事想麻烦诸位。”我慢慢退回自己的势力范围内,盯着冉瑾晟烦躁地道:“我现在不想见到这些人,麻烦诸位英雄把他们给我赶走!”
冉瑾晟,滚吧!回去好好闭门思过!
我扭头往回走,一眼都不想多看他。可我人都快进屋了,门外还是静悄悄的。各大门派似乎没有动手赶人的意思。
我一阵恼怒,扭头嗔道:“还等什么?把他们赶走呀!”
接着我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只见江舟子恭恭敬敬走上前,眉眼和蔼地看着冉瑾晟,“原来是冉少侠,误会误会。”
冉瑾晟翻身下马,拱手拜倒,“阁主幸会!”接着又冲众人道:“各位前辈。失敬失敬。”
江舟子又道:“冉少侠别来无恙!”
众人也一一还礼,“冉少侠客气,客气。”
眼皮猛地一阵乱跳,我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拨人。
若笙仙子更是一脸媚笑,曼妙的身子直往冉瑾晟身上靠,“冉少侠舟车劳顿,进来喝口水吧!”
我一口老血险些喷了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的傲气呢,你们的节操呢?我人还在这儿站着呢!给点面子成不!?
我气结,你们是故交怎么不早说,我tm方才像傻子一样!
我这边气得七窍生烟,冉瑾晟那厮却云淡风轻,颔首笑道:“在下有些私事要与……要与墨姑娘商谈,不知各位前辈能否行个方便?”
众人恭敬答道:“那是自然,冉少侠自便、自便。”说着便纷纷走开了……
走开了……
人生大起大落实在太刺激,我只想说——我要把这群人统统扫地出门!
“姑娘方才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请你马上离开。”还好张颀勇敢地站了出来。
我那个老泪纵横啊,恨不得立马上前给他颁发一个“光明的使者,正义的化身”的锦旗。
冉瑾晟冷眸扫去,不说话,反而是冉彻蹿了出来,勾住张颀的衣领,推搡道:“要你多管闲事,赶紧滚!”说着便拽着张颀往外走。
张颀一面试图摆脱他,一面警告道:“你给我松开,我要动手了!”
冉瑾晟依旧云淡风轻,黑眸停留在我脖颈处,不冷不淡地道:“据我所知,兰卓凡的案子,了解实情的还有许多人,青楼老鸨、常乐坊管事、账房,还有常与兰卓凡厮混一处的杨兴羔。案发后,常乐坊的人虽然不知所踪,但我冉瑾晟想要找个人,不是什么难事。”
他顿了顿,走到我跟前,“当然,事发青和,我也听说了一些情况,比如说兰卓凡狡兔三窟,曾向多名混混泄露过不少于三处的藏金地点,一处是茅房边上的土里、一处是臭水河河底,还有一处……”
“你、你快住口!”我心头一紧,下意识伸手便堵住了他的嘴。这大庭广众之下,他若再说下去,兰卓凡的罪名可又得翻上一番了。
许是因为天气冷,又加上冉瑾晟在外头风餐露宿了多日,他的脸颊冰冷阴寒,连薄薄的唇都泛着不正常的紫。
见我去堵他的嘴,他眉眼一弯,定定地看着我,却没有再说下去。
我只觉心漏跳了半拍,手掌间的薄唇仿佛瞬间升温,滚水般烫得我立即往后缩。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嘴角一挑,低声道:“墨姑娘还要赶我走么?”
我耳根一热,心里更是一阵懊恼,怎么事情忽然会发展成这样,为什么这种情况下我还会被他调戏?!
眼前是冉瑾晟不怀好意的笑,耳边是周围人窃窃私语的议论。
冷静,两军对垒,切忌自乱阵脚……
可他还在看我,眼里全是毒;他们也还在小声嘟囔,话中都带刀!
……
等等,兵法有云:三十六计走为上!
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