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起黝黑的头发肆意散乱在身侧,浓烈的五官在汗与血的重塑下,越发显得狠辣而嚣张。
他仿佛一头刚刚从斗兽场里走出来的野兽,眸色血红,浑身带煞。
即使浑身带血,也完全没有半分的狼狈和虚弱。
若论智力,我绝对甩钱起一条街,可若论力气和功夫……
在场的三个人加起来,恐怕都不及他五根手指。
理智告诉我,现在并非对付钱起的好时机。
我慢慢松开了手,放弃了抵抗。
“咚”的一声,冰冷的羽箭应声而落。
钱起见状,忽然大笑出声,一把扣住我的下颚,迫使我看向他。
“老子真是稀罕死你了!”
我相当反感,用力侧首错开,眼角顺势扫过他咕咕冒血的伤口。
我心底一笑,其实我什么都不需要做。
他也不恼,笑呵呵松开了我,又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白瓷瓶,递到我跟前。
我错愕地盯着他,缓缓接过那只沾了血的瓶子。
这种瓶子我再熟悉不过,那里头装有老头给我特制的药丸。八壹中文網
钱起喘着粗气,眸光慢慢柔和下来。
他抬起手,似乎想摸我的脸,可粗大的手指一阵颤抖,从我脸侧滑了下去——
不及细想,钱起便倒在我身上,彻底晕了过去。
我攥着那只瓶子,只觉触手一片温润,心中十分熨帖。
外头值夜的几个女人听到了房里的动静,不一会儿便闯了进来。
“当家的醒醒,当家的!”一个红裙女子半跪在钱起身边焦急地呼喊着。
红裙女子是钱起的相好,也是这里的老鸨,叫杏娘,生得相当美,虽然三十来岁,却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
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随后指挥着两个龟奴将钱起抬了出去。
目送钱起离开后,她并没有离开,柔媚的狐狸眼一挑,冲我而来。
“都病成这样了,何必又让人跟着你受罪?我若是你,索性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说罢,她瞪了我一眼,扭着丰腴的身材消失在了门后。
有吴殊儿在,我的病迟早也能痊愈,如今老头来了,这病情就越发好得快了。
可若让钱起知道我身体逐渐康复,保不齐他又会打其他的主意。
于是老头将我的药方改了改,延缓了痊愈的速度。
再说钱起,虽然那天他看上去似乎伤得挺重,可他恢复得却很快。
他的身体好得出奇,像头牛一般,没几日便没事人一般又出现在了我眼前。
他环顾一圈,在我床榻前站定。
“虽然这屋子里时刻烧着炭,可我瞧着你还是怕冷得很。”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将我手里的汤婆子夺了过去,丢在了一边。
“这什么劳什子玩意儿,不用也罢。”
他忽然呵呵笑了起来,一双牛眼不怀好意地望着我。
“其实我有更好的法子,让你浑身热起来,就怕你受不住……”
我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
钱起这下更来趣儿了,眼睛一亮,笑道:“呦呵,居然听懂了!”说着便欲动手耍流氓。
我立即缩回被窝里,蒙上被子,缩着脖子,装成一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钱起见状只得罢手,“行了,吓你玩的。爷儿待会儿还有事,哪有那闲工夫折腾你。”
说着,他大喇喇地坐到了跟前,大巴掌隔着被子拍了拍我的屁股。
“好好养着,晚上爷给你带好东西来。”
我心里那个窝火,恨不得当场便把他那只手给剁了!
却不想这土匪头子居然越来越起劲儿,连着被子直接将我裹在了怀里。
那动作熟稔的仿佛是在抱他儿子……
“放心吧,今晚不会让你冷的。”
他自顾自地说着,又那样抱了我半晌,这才起身离开。
直至他离开许多后,我心里的慌张和恐惧才慢慢平复下来。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钱起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我必须尽快逃走。
不知何时,吴殊儿到了我身边,她将钱起丢掉的汤婆子换了热水,重新塞到我怀里。
“姑娘不要怕,以姑娘如今的身体状态,想必他还不敢乱来。”
“谁知道,他那种人,疯起来还会管我的死活?”我坐起身,心里细细盘算起来。
“齐老头被安排在哪?”
吴殊儿道:“就在楼下耳房内。”
“那楼里有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
“楼里大多是这院里的姑娘,虽说是些女子,但我瞧着这些人足下生风,身形矫健,像是有些功夫傍身的,关键这里头还有数量不少的龟奴,这些龟奴守住了各大门口,相当难对付了。”
吴殊儿想了想,接着道:“而且,咱们所在的后院被独立开来,前头的客人进不来,咱们后院的人轻易也出不去。”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让钱起大大方方带着我们出去。”
我看着吴殊儿投来的目光,解释道:“明日是正月十五,不如求了钱起,让他带我们出去逛逛。他向来高傲自大,想必不会另外安排人手跟着。”
我顿了顿,接着道:“再者,街上人来人往,我定能找到机会从钱起身边逃走,你只要跟紧我,见机行事;若一时半会儿我走不了,你就先行离开,想办法通知武元琪,再来救我。”
吴殊儿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好!我全听姑娘安排,只是姑娘自个儿也要当心,却不可勉强行事,明日不行,咱们往后再想办法。”
我点头应了应,又仔细筹划起来。
就在这时,“哐当”一声巨响,房门突然被人从外头一脚踢开。
紧接着,从外面涌进来一群人,定眼一瞧,竟是钱起身边那几个眼熟的土匪。
我心里顿时忐忑起来,他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三哥,你瞧,大哥果然把她藏在了杏花楼。”那个大概叫狗九儿的碎嘴子,用怨毒的目光盯着我,冲众土匪嚷道。
我坐在被褥里,抖着手往后挪了挪。
这个定时炸弹居然被我算漏了,怎么办?
钱起舍不得杀我,可这群人不一样,他们可没有钱起那么好糊弄……
他口中的三哥,大概叫冯三,高高瘦瘦长胳膊长腿,看上去像个竹竿儿。
他瞥了我一眼,又打量了一番房内的情况,这才冷冷问身边的人:
“大哥可说去做什么了?”
大块头耿十三叫了起来,“这还用问,用脚指头想也能猜到了,昨个儿听东头的猎户说在林子里见着了鹿,这会儿,肯定去给这妖女捉鹿去了。”
我捏住颤抖的手指,急忙给怔愣在一边的吴殊儿使了个眼色。吴殊儿见状,抬脚便向我走来,我一眼瞪了过去,她急忙止了脚步。
他们冲我而来,说不定不会为难吴殊儿。
这时,冯三又将门外的杏娘叫了进来,“大哥身上的伤如何?”
杏娘瞪了我一眼,这才答道:“大多好的七七八八了,只后背那刀伤太深,没那么容易愈合。”
“简直是胡闹!”
冯三一对虎目顿时瞪了过来,“你们几个先把人给押回去,剩下的随我一同去寻当家的。”
众人急急忙忙领命而去,屋里顿时只剩狗九儿、耿十三等五人。
狗九儿给耿十三使了个眼色,耿十三立即卸下腰上的麻绳,双手用力扯了扯。
他目露凶光,踩着黑黢黢的破棉鞋步步走来。
“好你个妖女,害死我们凤凰桥那么多兄弟!又害得五哥被大哥给逐出了山寨,今日我就要把你杀了,给兄弟们报仇。”
说罢,他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将我提到了跟前,接着双手一缠,直接便马绳套在了我的脖子:“让你这么死掉,真是便宜你了!”
我根本逃不脱,只能低头服小,“我已活不了几日,你们又何必多此一举。”
耿十三一愣,忙问道:“当真?”
“你若不信,大可以问问外头的杏娘。”
哪知,耿十三却一脸庆幸地道:“还好咱们来得及时,否则就要错过亲手报仇的机会了!”
???
不及细想,耿十三又拽紧了麻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