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从西北自东南一路高歌,犹如乳燕归巢般的逍遥快活。
“十载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剑出即可斩不平,何等的危言耸听?其实不然,在鼎盛大唐之时,他便是天下公认的强大剑修,沉寂江湖数十载后,如今终于发话,而这句话的份量,也不会有人质疑。
与天下武评第一第二为敌,那柄由王道剑转入世后的杀兵,终于算得上是磨干净了剑锋。
一柄通透无常的铁剑,确确实实是江杰手上的那把没错,不过此时没了铁锈,没了黯淡无光,有的是暗蕴大洋般起伏跌宕的澎湃气机,仿佛可以横穿天下。
老人卫賓方才就移步至黄鞠郡城的城外,客栈所有的酒肉食客都是跟了出来。
今日面对着天下武评一二甲,却没有像寻常人那般胆寒,反而有一种气吞山河的气魄,这种气质,他在意气风发的两甲子前便已经有了,这已然不是吹牛,天下谁还敢公然出窍神游万里,去挑杀那千里之外的谪仙人?
东海之上,谢清与南宫雲早已不是坐着,天下在仅仅分毫之差,就发生了巨变,他们两个怎么说也是天下武评一二,不可能丝毫感应不到。
西南方位的那位女子,东北方位的谢书生,此时,在西北方位,赫然而来的一柄剑,通透着凌厉与杀伐,书生女子皆是皱了皱眉头,此剑出鞘非比寻常,剑走龙蛇!
剑身直直扫过东海海面,波涛汹涌又如何,澎湃的东海面如同一块豆腐一般,这柄飞剑的磅礴剑气,如同一把无边的利刃,海水纷纷在飞剑的两边冲开来,激起千来丈的水花,倒挂于海面之上,迟迟不曾落下,似要洗涤人间一般……
南宫雲俏脸隐隐约约地抽搐,随即又是笑了笑道:“一甲子前的卫賓?此剑还算可以,可要说斩不平,未免太过自大了!”
女子探出素手,生生地拍向了这把铁剑,浩荡的气息开始席卷而来,对上这仙人一掌时,剑身没有丝毫的后移或颤动,直直地向前抵进,没有丝毫的“惧怕”,又是横向一旁,死死地往下压南宫雲的手,剑锋一悬,灵巧地劈向了女子的脖颈儿,女子一个闪身,堪堪躲过,脖颈却已经被剑气划出小半寸的血痕!
当今武道第一的南宫雲,居然会被人驭剑所伤,而且剑主还在千里之外,绕是如此,依旧有这等伤害,若是出剑者握住了剑,那么会是如何的姿态?八壹中文網
南宫雲手下意识地抹了抹脖子,一阵错愕,当脖颈儿传来一抹确确实实的生疼,又是大笑,大声地说了一个好字,便是衣袍飞荡,那一抹伤痕却已经开始结疤。
多少年了?距离她成就仙人多少年了?晋级圣人之后,便从来不再感觉到疼痛的南宫雲,此时心中燃起了浓浓的热血沸腾,她本就是一个不甘平庸的女人,否则也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而成就超凡脱俗的武评第一。
方才女子出手时,存在着试探和大意,而不曾想,这把铁剑的主人,压根就没有试探的意思,这才会出现江湖第一的仙人负伤的结果,如今十成力对十成力,即使对面是无敌盛唐一甲子的剑圣,那么她这个后世的女子,又当如何?!
铁剑一旋,剑气仅仅一泄,东海之上,剑身之下,在有着临界点的海面之上,泄出去的剑气搅出了一个巨大的水涡,如同卷起了“千堆雪,万仞山”一般。
一阵阵狂风席卷天上,八百里愁云全都消散,天空从来没有这般朗目,剑气比起刚才的灵巧,逐渐变得霸道无匹,如同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万人敌,以一敌天下!
剑未动,长虹剑气已经飞溅至南宫雲头顶,悬挂而下,当头一棒,剑气未下,南宫雲翩翩青丝已经如同飞絮,南宫雲豪气大笑,生的一副女子模样,却尽是江湖女豪侠的大风流,手卷袖袍于掌间,一掌大化人间自在天,仙人气魄大可如此,一掌直接托住了剑气,南宫雲脚下的海面,深深地陷下了一个“大坑”,海水如何都没办法重新填回去。
剑气没有丝毫的衰减,铁剑更是铮铮发鸣,如同天地长龙的喧嚣,剑气反复无常,从长虹剑气顿时散开,南宫雲那一掌的气机,直接砸向天空,而剑气不是被其捣散,而是化为丝丝缕缕的三寸剑芒,千万飞剑席卷长龙,在水涡地搅动下,如同剑气风暴,百万顷海水尽是倾倒至空中,如百万雨点落人间,海上雨,雨即是剑,剑即是雨,百万雨点,百万柄雨剑!
南宫雲大步后撤,袖袍如戏子挥挥,寒人的雨剑并没能撕开袖袍,反而在挥砸之下,又化为海水入东海,女子对着西北笑了笑道:“这就是前辈甲子前的巅峰?这都足以称剑仙了吧,圣人的造诣,如此的可怖,如今您已从万里外到了千里,千里到百里,百里至此,还有两剑,在此之前我只守不攻,就让小女子领教一下,甲子前的江湖风采!”
距东海千里之外的西北,卫賓此时踩着剑鞘而行,模样居然不再如先前那般苍老,比起之前八十之龄的模样,老人虽还是老人,但年轻了近二十岁,自言自语般地耻笑了一下:“两剑?老夫还是太让人小觑了!老夫虽然已达仙人,可圣人的位置参了三十年,信手拈来!天下剑道一途的娃儿们,看好了!”
东海之上,谢清仅是立于海面之上,独善其身。
而那女子则是看着那柄铁剑,静待下一剑!
万里驭剑术!甚至要强于八百年前的吕散教那手千里飞剑取人头!剑林为何千百年来,依旧能在江湖一枝独秀?虽不排除兵之君子,江湖人都向往这君子的一词一态,佩剑人自然多,可却都是自执一道,相比五百年前吕散教的符剑道剑,他卫賓的霸道剑自然不同,前者仙剑驭千里取仙人人头,后者以圣人造诣,万里驭剑与仙人对弈,都是少有的风流……
铁剑直直潜入东海之下数百里,磅礴的剑气弥漫方圆百里的海域,一道水柱剑锋砸起,突兀地斩在南宫雲的面前,后者美目一瞥,翻身躲开剑锋,又踏步前进,一脚扫向水柱剑的剑柄部,剑无柄,自然不可用,一剑刚折,百里海域近不下五十道水柱剑弹起,大小不一,皆是横扫至南宫雲,这一次不似雨点飞剑的锐利,而是醇厚的钝剑砸身,水可柔滋万物,亦可刚猛无匹!
南宫雲一脚轻踏水面,周围炸起四壁水墙,又在不断扩展,将水柱剑弹指湮灭。
铁剑又在海底带起一道迅疾的水柱剑,疾疾地扫向南宫雲的后背,女子刚到换气之际,又猛然惊觉,强下一口气,回身挥起手肘砸向水柱剑,一手抬起按住剑尖,后起的一口气直直将其拍飞出去。
南宫雲抹了抹胸口,对着铁剑凝重地说道:“前辈好手笔,单单是圣人造诣的一记形剑和一记匿剑,就让我不得不都用五成力,这这地仙境有些年头了,还没这么快活过!”
雨丝剑,水柱剑,都是圣人手段,相比谪仙,圣人更在于亲天地借势,造化之境,虽远远不如谪仙人,但这个大唐十绝之一,这个甲子前的剑道第一人,显然在这方面的造诣十分骇人。
剑气开始离开海域,重新汇聚于铁剑之上,这柄几两银子的铁剑,本就是江杰“最富裕”的时候,舍去全身家底买的,之后愣是饿了好几天,而攒银两的时候,饿了更久,却一直待这把铁剑如宝贝一样,每天都擦拭着,生怕什么时候坏了“灵气”。
此时这把铁剑真真正正的灵气逼人,所有的外散剑气,全部都内敛于天地长白之中,天地山门气数,一半以此东汲西取,另一半天下周转,圣人都是倚靠这两者之一,而此时悬空铁剑,自成一派天地,不汲天运,不收地气,不再倚仗天地,靠的是那一道气机,这一剑,是这个老人早在一甲子前就应该有的最强时刻!
可一甲子前,总归只是一甲子前,而现在,则是此时此刻,这内敛着天地长白的一剑,比甲子前,强悍太多太多了……
老人已经御鞘而达东海百里之外,此时此刻的样貌,仅仅只有四十之龄了,足足年轻了近半,老人在御剑鞘过程中,强掰直了那错位气数,天下气运开始归位,被拿去的终究会回归,气数也开始反哺天下,老人自然是主对象之一,此时的他,达至了未有的巅峰。
铁剑变得古朴无暇,好像一把染了千年尘埃的古剑,但却散发着更加可怕的凌厉气息,运数和造化,可以说是巧夺天工,南宫雲眯了眯好看的眸子,一个甲子前就应该落寞死去的老家伙,以及他现如今手中的这把剑,二者的突兀出现,不知道把多少人从棋盘上扯了下来,更不知道毁了多少人的落子……
思来想去之际,铁剑已经动了,这南宫雲口中两剑的最后一剑,剑招骇人,看似无形却有形,初觉质朴,实则内含其主人一辈子的剑道造诣,绚烂程度比起刚才两剑,高上了十倍不止。
剑锋才刚刚轻抖,九天立刻风云变色,南宫雲范围的水面,已经不似开头那般,被剑气切割而海水两道而溢,现如今,是整个丈宽的海面生生下塌,一股无形的天地气机从剑内迸发而出,竟与这方天地所争雄……
南宫雲美目一凝,双手前探,直直一掌拍出,她已经无法如此前那般只守不攻了,她不仅要动手,还需要严阵以待,现如今这圣人极致的一剑,打折所有未飞升的自负地仙,足矣!
一掌对上一剑,澎湃的气机肆意横行,东海百丈之内的海水,如同瀑布一般倒挂九天!
这位位居十层武楼中最顶楼的女子,在她最擅长的搏杀战,终于开始展露风采。
南宫雲右手虚握,左手依旧拍出,身后的海水倒挂九天,形意波澜如一只大手,生生横推那柄铁剑,却如同被阻隔了一般,一股无形剑气与一手巨掌对峙,如拔河一般,势均力敌的情况下,皆是寸步不让。
而那东海海面,却是由原先一寸一寸地下陷,变成一尺,紧接着便是一丈,海面莫名其妙地出现一个“巨大深坑”,百丈对百丈,形意水掌对长白剑气,深坑的地面开始有泥土飞溅落出,铁剑失去控制一般,自天空坠落至深坑,准准地回到了鞘中。
剑身回鞘,被那名站在深坑上的三十而立的青壮握在手中,而此时此刻的长白剑气,反而更加锐利,携带起了九天之水包裹剑气,硬生生地压下了那南宫雲的形意一掌,这位天下第一显然已经开始恼怒了,左手抬起反握的天际线,右手袖袍狠狠地砸向剑气水剑。
剑气被生生砸散,后方的海水寸寸崩溃,近两千丈的水面被送向天空,后世多有传言,在这一甲子,有个天下第一的女子,把将近整座东海的海水送向天穹!
南宫雲气得满脸通红,天下第一何时如此憋屈过?其实也是因为束手束脚的关系,什么三五九成力,归根到底都是未动用全力,就拿普通人打架来讲,谁说用什么三五成力气就真的是动用这么多?与真正的动用全力,那就是没有任何束缚,这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两种状态,这个女子是会说到做到,可恼怒了,就不要以为这个女子就不是天下第一了。
卫賓已经是三十岁的模样,望向天空那个怒目的白衣女子,笑了笑:“你这小女孩真是有意思,在我三剑面前自缚手脚还可以活着,在甲子之前,也不是没有比你更捞更狂妄自大的,自缚手脚挑战我,本该位列仙班,如今已是魂归故里,你这瓜娃子倒是不简单。”
南宫雲皱了皱眉头,轻声骂道:“老匹夫,装神弄鬼,三剑已过,你也快死了!”
卫賓摆了摆手道:“三剑?你刚才接着只是甲子前巅峰的我,而现在,你们一个想把气运注入庙堂,一个想把气机注入江湖,损得天上人间,天下风俗,若是在甲子前,自然不关我什么屁事,可现如今老夫心中的剑道,想问剑!”
南宫雲轻蔑道:“哦?”
这位裴剑圣抖了抖剑鞘,笑了笑道:“驭剑术过了,可现如今老夫手中,还没拔剑呢”
此时一旁的谢清凝重地皱了皱眉头,仅是驭剑都尚且如此,那这个老人握住剑的剑势,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