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江湖的用剑好手,都不止是昙花一现,反倒是竞相开放,就如同卫賓所说那般,剑在百家兵器谱上,不论怎么颠倒,最终都会是博得头彩之名,甚至每个时代的剑林,都会添上一道浓厚笔墨,这其中就包括卫賓自悟的霸道剑,以及大唐剑气宗师裴旻的气剑,除魔道圣毛箐榃的符道剑,甚至于算是后来者的李明绝,那一手颇玄颇奇的文墨剑。
而武当,更算得上是所有道门正统中,为数不多的完整剑术传承者,在悠久长远这方面中,更是首屈一指的领头大佬,而林砚,自然也是不例外地继承了这些好处。
曹河现如今也稍稍感觉到了一抹危险,不过以他自身的实力,再配合手下这群下属,照理来说,怎么玩也绝不会输!
这位曹大督头盯着眼前这个仅是背对着自己,压力却如排山倒海般袭来的年轻书生,不由得眼神晦涩,手中的大夏军刀斜着一翻,锃亮的刀面反射出一股微光……
林砚前方的二十多位镖师中,有两位于刀阵中提刀而出,一个一脚蹬地而起,跳砍而下,刀锋掠过一点寒芒,一把大刀从林砚的右侧袭来,二人的刀芒夹带风雨之势。
林砚毫不慌乱,名剑听雨朝头顶斜挑而去,刀锋与剑锋的碰撞,抵触出清脆的交锋声,这个镖师心中一惊,这看似瘦弱的男子,既然仅用单手,就接下了自己这双手持刀的一记跳砍……
右侧的镖师大喜,刀锋变斩为刺,对着林砚的左腹笔直而去,却不曾想其左手挥鞘而出,剑鞘鞘口恰好卡住其刀尖,再不进分毫。
数息之间,刀光剑影便已是僵持不下……
林砚眉头微皱,身形一旋,右手斜着卸去寒光刀芒,名剑听雨急转而下,右边的镖师也在同一时间放弃刺击,双手握刀向前砍去,与林砚的剑锋交杂在一起,可尽管如此,步子却在后挪,而眼前这个单手持剑者,此时却是轻描淡写。
林砚双眼微眯,显然是有了速战速决的打算,右手手腕一旋,剑尖夹带一股暗劲扑杀而去,那把镖局造价不菲的长刀立刻被崩出一道细小的口子,这个镖师连连后退,一脸难以置信,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刀。
林砚跨步而至,一剑斩向其头颅,于刀阵旁的几位镖师皆是快刀而至,堪堪挡住这剑气外泄的一剑。
突然,一股打心底的寒意升腾而起,林砚剑锋一震,稍稍带动着自己的身子往后倾斜而去,一道冷冽骇人的寒芒从林砚的耳边掠过,将鬓角的几缕青丝死死地钉在墙上,好一只蓄势待发的强弩暗箭!
林砚呼吸紧凑,方才若不是自己有着这半斤八两的气运伪境,单靠那原本大宗师的境界,可能已经是客死他乡了……
这个身形不动的持剑书生,此时屹立原地,所有的镖师也都不敢妄动,林砚闭眼感知,左脚猛地一跺地面,原本便是木制的地板立刻变得粉碎,弹射而起的木屑朝周身弹射而去,气机牵引!
此时在场的,除了那一开始就躲在柜台后的老转运使,以及在二楼房内的岑曦,其余人皆是挥动着手中的兵器,哪怕是那位曹大督头也不例外,可即便如此,那群镖师之中,依旧有一两个被木屑嵌入了腿脚,血流不止,倒地呻吟……
客栈的一楼的顶梁之上,有着两道黑影来回辗转腾挪着,原本无声无息,现如今也是显现了身影。
林砚眉头微皱,果然,一个如此大的镖队,夏朝高层自然不会傻到只让几个镖师押送,哪怕都是些一等一的好手,又有曹河这位军督坐镇着,可总归是没有派遣军队跟随,孟起送来的谍报上,也完全没有诸如此类的标明,但姜少卿这个随军多年的人,自然也不是白养的,既然骑兵步卒都没有,那么那些个擅长隐匿于暗角阴沟的东霜隐客,可从来都不是什么摆设,说白了只要南唐这边的碟子敢露头,那必然是以逸待劳的局面。
林砚悬挂好剑鞘,右手执着剑锋飞速向前跃去,一记鞭腿狠狠地甩向前方那个挥动长刀的镖师,后者面色惨白,刚想着迎刀而上,霎时间,腹部便传来一阵沉闷的痛楚,这个心狠手辣的汉子,哪能想到自己仅一个呼吸间,便被直直地踹飞出去,身后的同伴,也成了垫背的。
这群镖师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辛苦排练许久的刀阵,仅仅是一个照面,就被冲凿得缭乱不堪……
曹河刚一刀弹开扑面而来的木屑,便看到那个男人已经开始动真格了,不由得阴沉着脸怒骂了一声,刀芒灼人朝前而去。
林砚一剑挑开周围镖师的数刀围剿,可即便如此,袖袍与轻衫依旧被刀锋绞烂撕扯成布条。
林砚左手作虎爪状,如虎扑一般,将一位镖师的头颅死命压在地板之上,旋即一甩而出,朝后摔去,翻滚的身体撞向了那位提刀而来的曹大总督,曹河面容恼怒,刀柄朝前撞开了迎面而来的汉子,一记沉而有力的斩击,对着林砚的后背劈砍而去,这把大夏军刀的刀锋,闪着灼人的刀芒。
林砚回身格挡,剑锋卡在刀沿之上,曹河咧嘴一笑,刀锋回旋而上,刀柄狠狠地砸在林砚的脸颊之上,这个孱弱书生死死地别过脸颊,一脚踹向曹河的下路,却被同样的一脚挡下,这个军统总督的身手,绝对比想象中的要强一大截,哪怕是寻常的江湖武夫,在其手上也绝对讨不了好。
林砚双手一抖,听雨的剑身开始“柔转”起来,夹带着长绵的剑气,撑开刀柄的束缚,直指曹河的眉心。
曹河毫不犹豫地撒手后退,那柄军刀在空中盘旋而落,林砚显然不想给这个死敌重新握住长刀的机会,听雨剑的剑尖,迅速地挑向这把军刀的刀柄。
哪曾想一支力道刚猛的弩箭飞掠而来,在听雨的剑身之上擦出阵阵火花。
曹河抓住空隙,快步上前握刀在手,极其狠辣地朝尚未稳住身形的林砚一刀而下,林砚大惊失色,左手抽出剑鞘挡住这来势汹汹的一击,连忙快步地后撤,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林砚喘着粗气,虽说现如今有着伪气运的功底,但说到底,还是没有自身原本大宗师境界来得实在,这种不属于自己的境界功底,在一对一对情况下还好,但以一敌众,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不过也好在,对面还没意识到自己这虚浮的境界,是处于借力的行为,所以也是不敢妄动。
但目前的情况来讲,那两个气机隐匿在暗处的东霜厂隐客,才是最大的麻烦,就单论刚刚激射而出的两发弩箭,哪怕是洗浊境,硬抗而下也绝对吃不消,自己这靠着岑曦气运相通换来的伪气运境,应该也还能维持三口气左右,既然如此……
林砚刚回过神来,曹河早已是不给机会,扭腰而转,手中那把锐的利军刀,夹带浪涛之势席卷而来,这个在沙场之上混迹多年的老将,一出手便可见其心狠。
林砚气机一吐,那早已被镖师刀阵撕裂成布条的袖口,此时在空中飘忽不定,在武当柔意九转功的带动下,再加上气机内劲的托动,原本绵软无力的布条,此时刚猛有力地拍击在曹河那锐利的刀锋之上,竟是势均力敌!
曹河眉间紧缩,嗤笑着问道:“没想到啊,江湖武夫么?我还以为是沙场上滚出来的这身本领呢,怪不得即使孤身面对着刀阵,那两发箭弩还是没能要了你的狗命,有意思……”
林砚没有作答,左手一抖搂,气机荡漾之下,那袖口的布条,逐渐缠住这把军刀的刀身,这个军伍督头显然是想借机套话,自然也就不必废话了。
曹河改为双手持刀,刀身一旋,又猛地一拽,布条没有着力点,自然极其容易挣脱。
后方的镖师之中,又是杀出三人,虽然刀阵乱了,也死伤了不少弟兄,但手中的长刀,也依旧不是吃素的。
林砚俯身而下,堪堪躲过了后背而来的两刀,随即又是抬肘而上,砸中了一名镖师的胸口,这名镖师立刻便闷哼倒地,嘴角鲜血溢出,且不说伪气运的江湖武夫,一拳究竟是何份量,单论这份武当山修行近二十年功底,这些年打的拳谱,少说也有上万遍,这一拳下去,确实不是一般人吃得消的。
曹河与另外两名镖师呈包夹之势,几乎是同时拔刀上前,不留任何的余地,林砚剑锋剑鞘同时对敌,金属的碰撞声响彻整座客栈,两名镖师在这种高频率地斩击之下,多少也有点力不从心,长刀的刀口处,留下道道细小的口子。
林砚嘴唇微动,开始换第二一口气,听雨的剑锋,突兀斩出一道磅礴的剑气,曹河虽说是极其勉强得吃下,但身子也在不停地后撤,可另外两名镖师就没这么好受了,原本便是强弩之末的长刀寸寸碎开,这两个上一秒还气喘吁吁的汉子,如今已经是倒在血泊之中。
林砚单手撑着剑鞘,大口地喘着粗气,对于地上这两人,也没法说什么,各有立场,自己也是为了身家性命,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时候,谁心怀不忍,只会更快倒下,毕竟只有站到最后的人,才能心怀慈悲……
正值林砚气机萎靡之时,两发弩箭急射而来,林砚显然早有预料,可却没想到,这两个隐藏在暗处的人,居然从一开始便隐藏至今,这是何等的心境手段?
两发弩箭,相比前两发,迅猛了一倍有余,半息之间,便来到了林砚的面前,这个气息萎靡的南唐行客,此时虽已是极力地挪移自己的身形,同时一剑挥斩而出,但还是有一箭笔直划过林砚的臂膀,鲜血四溅!
原本强走丹田的那口气,突然又隐没了下去,显然,身在客栈二楼的岑曦,已经感知到了林砚现如今的处境,她心态一时的慌乱浮躁,原本的心意相通,现如今也成了弊端,那伪气运的境界功底,已经荡然无存了。
林砚却是一改常态,对于鲜血淋漓的右臂,丝毫不予理会,起身用手抹了抹前额,嘴角带着戏谑。
曹河显然有所察觉,并没有在意他的装神弄鬼,面容怪笑着朝那所剩无几,站在原地不敢妄动的四位镖师命令道:“把二楼那个臭娘们,给老子押下来!”
那四位镖师显然也是心领神会,立刻朝楼上快走而去,哪曾想,那个本应该慌乱焦急的男子,却是气定神闲,慢悠悠地走到二楼的楼梯前,持剑而立。
而楼上那个女孩,更是抱着一个紫檀剑匣,径直走到二楼的廊道上。
男子右臂的伤口并没有止住,鲜血顺着手臂滑落,直至手指,再到听雨落的剑尖,缓缓滴落在地上,如同绽放出一朵朵暗红的花朵。
林砚将自己师父相赠的名剑听雨,缓缓收回剑鞘,又扯下袖袍上稀稀疏疏的布条,绕着伤口一圈,一口咬住布条的另一边,往前一扯,算是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至少保证自己不会血流不止。
岑曦眼眸中闪着忧光,但这个男孩,却是朝着她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她也只能是冷哼一声,将怀中的紫檀剑匣,向着他高高抛了过去。
咻!咻!
又是两道箭羽凭空闪出,直指那散发着淡淡檀香的剑匣。
林砚掀起客栈楼梯旁酒坛的酒盖,飞速朝箭羽掷去,早先便已经是连续得手三次,这一次的两道箭羽想要建功,显然已是难如登天了。
紫檀剑匣落在林砚的手中,那柄原先便是剑仙兵器的名剑,此时已是被其握于左手,剑名观雪。
曹河扭了扭脖子,对着此时这名左手持剑的男子,再没了原有的玩味,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严肃神色。
林砚看着手中这把本是岑曦母亲留下来的观雪,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这把剑锋凛冽的长剑,此刻仿佛连空气都寒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