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州靠北,对于青州来讲,这是一条极为重要的补给线,毕竟南接汉中的北淮口,东连扬州的西远粮仓,战略意义也就极为的重要了,就连玉瓶州的戍边营内,就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若是浣州形同虚设,那攻下青州,也只不过是捅破窗户纸那般简单。
其实这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对于南唐这边来讲,也同样是把燕州视为眼中钉和肉中刺,双方都少不了红眼,这都是一个道理。
浣州郊南的溪江口边,坐落着一座规模并不大的村落,因为世代倚靠着溪江生活,也就有了这个名字。
大清早的,就有许多女子在溪江口边漂洗着衣物,不少的孩童都提着自个编的竹条篓子,在水边下着窝,运气好一点的,另一只手里的竹篮子里,已经有好几条泥鳅了。
这泥鳅虽然没有大人们动用渔网抓的鱼大,可处理干净之后,炖汤或是小火烤着吃,都能够香掉了舌头,再去村南那片树园里,偷偷摘几个刘姥姥自己种的酸橘,那真的是解腻又解馋。
一名差不多十来岁的小男孩,一只手费力地拎起了水里的两个竹篓子,眯着一只眼睛往里边看去,四五条活蹦乱跳的泥鳅啪嗒啪嗒地蹦哒着。
男孩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弯下腰拎起了地上的竹篮子,将竹篓里的鱼儿全都倒进了篮子里。
原本还是空荡荡的篮子,立马就装满了许多的鱼儿,不止有那几尾泥鳅,溪水里的花螺子以及河虾,有有好几只,只不过个头都挺小的,甚至还有两尾巴掌来大的趴地虎,这个就算还过得去了。
一旁凑上来围观的小伙伴,都不禁瞪大了眼睛,对着男孩子赞叹不已道:“张泉生可以啊,今儿个收获这么多,怪不得我早上下的篓,都没进几个子呢,原来都跑到你这儿来了,教教我呗?”
被叫张泉生的小男孩挠了挠头,一脸无奈地说道:“哪有那么多技巧嘛,今天都是我运气好而已,这打窝和下篓的本事,其实你得自己琢磨,这些都是我爹教我的,只能传我们张家人,不过我觉得刘禹你那个篓子的竹板,应该编得牢靠点的,而且出入口应该更加精细点,我可以把我的篓子借你一天,你可以照着做一个更好更精细的。”
听了这话,一旁的伙伴不禁有些泄气,可听到后半段,又开心了起来,要知道这村里谁不知道,他张泉生做的篓子,是最讨人稀罕的,做工精细且不说,用隔壁那个姓许的话讲就是,这张泉生做的篓子,那鱼儿就爱往里边钻,就两个字“舒适”。
刘禹接过了张泉生手中的一个竹篓,便往口袋里掏出几颗圆润靓丽的柑橘,一股脑地塞在了张泉生的竹篮子里,这才扬起胳膊往外走去。
张泉生想要一把喊住他,却被并没有得到刘禹的回应,后者走出了好长一段路,才回头看着他说道:“嘿,这样你就追不上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这竹篓只是你对我的一点心意,可那几颗柑橘,也是我的心意。”
“你放心拿去吃吧,这可不是我偷摘我姥姥的,我为了这几颗橘子,可是我昨天劈了老半天的柴火才换来的呢,来历光明正大,可甜了,再说了,这种东西我家树园多的是,我早就吃腻了,都比不上你借我的篓子呢。”
看着那往竹林子跑去的身影,林泉生不由得会心一笑,将竹篮子里的柑橘和鱼虾放好,稳稳当当地盖上了盖子,拎起地上那剩下的一个竹篓子,这才沿着溪水边慢慢走去。
许多在溪江边漂洗衣物的妇女看见张泉生,都会笑着打招呼,张泉生也是有礼貌的一一回应,毕竟村子里的人,平日对自己家的照顾,也是不少,再者也都是和自己的父母有些交情的,自然不能怠慢。
走了得有好一会儿,张泉生来到了桥口之下的案板上,一名女子正在那儿,用捣衣棒打着衣物,一旁还有两位年轻的女子,用手中的花朵儿逗着怀里的一名小女孩。
张泉生刚走上前去,一名男子立马就窜了出来,一手拎着竹桶拿着一把粗制的钓竿,搂住了张泉生后便盯着其手里的竹篮,打开盖子后一脸惊讶道:“不错啊泉生,今天的收获可比前几日大得多,你小子是不是早上踩了狗屎运了?”
张泉生一把挣脱开了男子的手,拍了拍胸脯道:“姜哥,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小瞧我了,现在信了吧?我发起力来可不比你差。”
姜少卿摸了摸他的头,一脸无奈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以后我姜少卿就连一个娃娃也比不得了,不过你还得问问上官姐姐,咱俩究竟谁更胜一筹。”
张泉生闻言,眼巴巴地看向了一旁和岑曦坐在一起,已经忙完了的上官仪,上官仪看着这两置气的家伙,捂着嘴笑道:“当然是泉生你赢了啊。”
还没等小家伙开始欢呼雀跃,洗完最后一件衣物的女子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对着自己的儿子说道:“你姜哥哥可已经拎了一大桶鱼儿回去了,家里现在那个闲置的水缸里游的鱼,够我们吃个两三天的了,你说究竟是谁赢了啊?”
张泉生听了这话,不仅没有气馁,反而是一脸崇拜地看着身旁的姜少卿,兴奋地说道:“我想学诶,姜哥你就教教我呗。”
姜少卿摸了摸鼻子,拿起张泉生篮子里的一颗柑橘,笑着扬了扬手道:“没有问题,不过这可橘子可就是我的了,就当是学费吧。”
听到橘子两个字,张泉生的母亲皱了皱眉,颇有些怒气地对着自己的儿子问道:“这橘子究竟是哪里来的?”
张泉生挠了挠头解释道:“这不是我去刘姥姥园里偷摘的,是刘禹他硬塞给我的,说是他昨天帮他姥姥劈柴换的,我把我的篓子借给了他一天,顺便教他改善一下他的篓子。”
听了自己儿子的这么一番话,女人这才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这村子各家各户的小孩,可以说是都被那刘姥姥找着训了一个遍,毕竟橘树园可没少招他们糟蹋,加上本来产量就不高,老人其实也是满肚子的苦衷。
张泉生的母亲提起了装满洗好衣物的木桶,对着岑曦和上官仪招了招手,几人这才往家中赶去。
上官仪帮着女人提起了另一桶衣物,而岑曦则是抱着怀中的小女孩,她们加上姜少卿三人,来到这浣州溪江村已经四五天了,张泉生的父亲在距此近十里外的浔洺城当着衙差,隔三差五才能回来一次,虽然见面少,可胜在收入还是很不错的,而去许多时候还能带着酒肉和米回来,也算是有所得有所失吧。
回到家中,女人将洗好的衣物晾晒在院内所搭的竹竿上,上官仪和岑曦两人则都在帮忙,小女孩手拿着一只攀着竹丝的拨浪鼓,满脸欢笑地转着。
而姜少卿和张泉生两个男的,则是揣着满满当当的战利品进了厨房,进屋前还捎带上了放在院棚子下的一小捆柴火。
在回来的路上,姜少卿就一直在给张泉生介绍着如何煎炸烹煮出一道道美味,那叫一个得心应手,好像自己就是宫廷御厨一般,却少不了被上官仪和岑曦一顿耻笑,毕竟这一路上,可从来没见过他露过任何一手像样的。
被这么一顿讥讽下,张泉生看姜少卿的眼神,也不免多了一丝质疑,却让他的好胜心更强了,还对着张泉生的母亲打包票,大有一股不露一手决不罢休的架势。
女人也只好同样了他的请求,不过前提条件却是,如果做的不好吃,她们几个就去重新做一份晚饭,而姜少卿和张泉生两人,就只能把那些不好吃的饭菜解决掉。
姜少卿自然是一脸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而心里没底的张泉生,此时此刻则是有了点想叛出的念头,赌对了倒还好说,可要是他运气不好,真如那两位姐姐说的那样子,那说实在的,他可不想和姜少卿一起“同甘共苦”。
随着时间流逝,张泉生的家也升起了袅袅的炊烟,过不了多久,几个人就围坐在了饭桌之上。
姜少卿一脸骄傲自得地对着众人退下介绍到:“来来来,各位请看姜师傅我给你们炒的这几道小菜。”
“首先是这道鲜要命的鱼汤,我告诉你们哈,整个京城你们都找不到比我说出来还好吃的店面了,还有这……”
还没吹完,上官仪就一手拍在了桌子上,姜少卿整个人立马就老实了起来,正儿八经地坐在餐桌上,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筷子红烧鲫鱼,就着扒拉了好几口饭。
而张泉生则是憋着笑,自顾自地吃着自个的,还好这姜大哥的手艺还过得去,他这个帮着打下手的,倒也不用跟着受罪了。
姜少卿看其这副模样,也是没好气地白了一眼,说实在的,这小子是真的不讲义气,刚刚在厨房打下手的时候,就一直劝说自己还是出来负荆请罪为好,直到做好了第一道菜才闭上了嘴。
张泉生的母亲给几人夹了菜,又笑着舀了一小碗鱼汤喂着自己的女儿,岑曦却也同样是给女人夹了一大碗菜,直到铺满了碗里的米饭才消停。
屋外的明月有些皎洁地挂在了天边,风儿并不大,却足够把晾在院子内的衣服吹得轻轻晃动。
这一桌的晚饭,虽谈不上多么的美味丰盛,但好在其乐融融,对于许多身不由己的人来讲,这场景便是求而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