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过了扬州的地界,就已经是人马俱疲了。
在一户管坝口的人家那儿住了三天,这才稍微有些好转,不知为何,他这几日的身体状况直转而下,看了大夫却也毫无作用,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他自己虽然有点点眉目,却也不太敢妄下定论。
林砚正牵着马绳,跟在一支商队的后边,那商队的规模并不大,拉的货物也只有两车,所装的应该是从扬州带过来的茶叶,通过耳闻他们这支商队这些时日的交谈得知,另外还有漆器一类的,应该还在后头不远处跟着。
林砚坐在了茶馆内,一手端着茶杯饮了一口热茶,而邻桌便是那七八人的商队,此时都在喝酒吃肉,大快朵颐。
“林大哥,你咋一个人吃的这么寒碜?是不是带的银子不够啊?”一名少女微笑着对着林砚问道。
这女子是商队领头人的女儿,性子是挺活泼的,心肠也热,就是涉事的经验太少,嘴快嘴直容易得罪人。
这种性格其实很难培养成接班人,特别是商队走镖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这种性子,加上还是一个女流之辈,若是林砚也会觉得头疼不已。
主事的男人给了自己的女儿一个暴栗,而后对着林砚抱拳致歉道:“林兄弟,小女嘴直,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林砚看着那女子抱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脸幽怨的模样,憋着笑摆了摆手,示意无伤大雅,自己并没有往心里去。
男子也是拉着一旁来上菜的小二,指了指林砚的那一桌道:“麻烦给我那位小兄弟上几道菜。”
茶馆的小二有些为难地看着林砚那桌,吞吞吐吐地说道:“不大好吧?毕竟那位客官就只点了茶水。”
林砚也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连忙对着男子说到:“萍水相逢不必如此,再说刚刚的事我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男子却是豪爽地笑了笑道:“既然林兄弟没将小女的口头得罪放在心上,此等性情也值得黄某结交,你这个朋友,今日黄某算是交定了。”
说完又一手拍了拍身旁的店小二,刚忙了吩咐道:“愣着干嘛呢?只管上菜就行了,这笔账直接记在我黄樾的头上。”
还没等林砚来得及谢绝好意,那姓黄的男子便一拍桌子,一旁搬酒出来的掌柜看见这一幕,立马将这个一根筋的小二拽到了身后,又变幻出一副笑意盎然的嘴脸道:“这位黄大侠的豪爽,实在令我心生敬佩,能在我的茶馆见证这五湖四海交友的好事,那自然是鄙店的喜事啊。”
“你们先慢慢享用,后边还有四五道菜没上呢。”
而后那掌柜的又对着那邻桌的林砚说道:“小兄弟稍作等待哈,一会就把菜给你上齐。”
林砚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身心俱疲还没怎么恢复过来的他,实在没有什么精力跟人拉拉扯扯,毕竟单是多讲了几句客套话,他都觉得有一种些力不从心的感觉。
好在黄樾见林砚这小子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就也没继续和他过多的客套,便动起手中的筷子,和自己桌上的几个人吃了起来。
林砚心里倒也明白,他们这些混迹江湖多年的人,交个朋友其实都很简单,没有过多的寒暄和话术,很多时候都只是一顿饭一杯酒这么简单。
就在这时,那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溜了过来,坐在了林砚的身旁,嘿嘿一笑地将手中的一副碗筷递了过来。
林砚只是稍加点头表示感谢,而女孩却是开始打开了话茬:“诶林大哥,你咋一路上一直都是一个人啊?而且一路上开销那么大,你还能从扬州一直走到凉州这儿,难不成你是哪个大家族的世家子弟吗?就是那种家里有好多好多银子,这辈子不愁吃穿,所以出来体验生活的那种。”
这么一系列的问题,让原本就有些疲惫的林砚瞬间觉得头大,不过还是故作镇定的笑了笑道:“哪是什么世家子弟啊,只是出来混迹江湖的而已,更比不上你这种江湖女侠。”
女孩拍了拍还没啥规模的胸脯,有些小骄傲道:“那是自然,我也一直觉得我很有当江湖女侠的天赋,只是我爹他就有点不明事理,老想着让我继承他的衣钵。”
林砚苦着着摇了摇头,这么自信的话要是让黄樾听见了,估计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免不了得再挨她老爹一顿暴栗。
可能是猜到了林砚内心的想法,女孩急忙凑到林砚的耳边说到:“林大哥,这话你可不能跟我爹说啊,都是出来混的,咱得讲义气不是?”
林砚脸上的笑容都有点憋不住,却一本正经地小声回应道:“可话又说回来,讲到江湖义气嘛,我待会的这座饭菜,可是你老爹花的钱诶,咱们俩顶多算是萍水相逢有缘无分的,我得报答我黄大哥的恩情不是?”
听了林砚这话,女孩脸都黄了,自己咋忘了这茬了啊,果然是江湖险恶不好混。
正当女孩板着脸,心里想着应付自己老爹的对策之时,林砚却是轻笑着问:“不过你要是告诉我,你为啥知道我姓林,我们之间相互抵消,也不是不行。”
女孩听到这话,立马就恢复了生气,可却缩了缩手,装作并不在意地问道:“真的?”
“信不信由你,咱江湖人的规矩你也明白,又不是你在跟我谈条件。”
女孩鼓了鼓腮帮子,左右思量了一下,才装做一副信手拈来的模样地开口道:“那还不简单,上次在过扬州关口之时,我回去看押货物的时候,看见你给守关的将士看了一块令牌,上边就写着一个林字。”
林砚有些惊叹女孩的眼力,当时两人的距离,可是有三十多步远。
不过林砚还是故作镇定地问道:“就这么简单?”
“当然就这么简单,有啥是黄女侠我办不到的?”
女孩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难掩一脸骄傲地说道。
林砚一脸崇拜地问道:“还不知道黄女侠的名讳呢,以后行走江湖多少有些危险啊。”
女孩夹了一筷子店小二刚端上来的热菜,放在了林砚的碗中,而后笑着说道:“那林大哥你可要记好了,我叫黄莺,以后去扬州玩要是没带够银两,就到紫雲城报我的名字。”
林砚目的达成之后,便不再装下去,而是弹了一下黄莺的脑瓜,笑着调侃道:“你呀你,出来走江湖哪有像你这样,一上来就透露家底的呀?”
“如果我要是敌人的话,你原本还算做是占点优势,可是现在呢?”
黄莺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瓜,翻了个白眼道:“林大哥,你未免也太大惊小怪了吧?不就是一个名字嘛,又没什么实质性的用处。”
林砚将碗中的饭菜送入了口中,而后耐心地讲解道:“现在问题确实还不大,可以后呢?如果你有朝一日接过你爹爹的担子你?又会怎样?”
黄莺揉了揉一想到就发胀的脑袋,不耐烦地说道:“那种事情以后再说……”
不远处的黄樾知道林砚在教育自己的女儿,也是投来了感激的目光,毕竟因为过分宠爱的关系,这个独女打小就不太听话,也需要这么一个,说了她能听得进去的人来镇镇她。
林砚则是眼神示意了一下面前的这座吃食,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双方所有的意思,尽在不言之中。
吃饱喝足之后,自然便是整装待发的时候,商队也开始出城走官道,往着凉州的地界深入而去,因为刚好顺路的关系,林砚当然还是继续跟在商队的后边。
出了关口郡城,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步入凉州地界,而林砚身上那股越来越重的疲乏感,居然开始神奇般地慢慢消散。
其实这和林砚预料的一样,毕竟是气运相通,在他动用岑曦体内气数的那一刻开始,一同死绑的还有两个人的命数,其间有着许许多多错综复杂的关系,明了的说就好像两条相濡以沫的鱼儿,虽然岑曦是靠着林砚吊命,可在这种命理早已拧成一股粗绳的情况下,林砚的境界越高,越是不能离开岑曦太久。
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林砚这具体魄所承担的气机压力,早已不在如今的境界范畴之内,就好像一个簸箕装着一份两倍重的石砖,若是无人分担,早晚下场惨烈。
出了郡城之后,随着感知力的恢复和那股疲惫感的消失,林砚便开始察觉到不对劲,周围潜藏着的品级高手,可有十来个。
一开始林砚还不以为然,可哪会有一群人跟走跟停了十几里路的?岂不是太过于凑巧了?
黄樾手底下的商队来到了一条溪流边,对面就是万丈的绝壁,那高耸入云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感叹自然的造化。
借着洗刷马鼻和修整的空隙,林砚将马儿系在了树旁,趁着黄莺那小丫头去接水之际,来到了黄樾的身边。
毕竟这对父女和这支商队,怎么着也都算不上坏人,林砚还是忍不下心来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