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由苏盈盈组局的出游集会,圆满结束,起码在外人眼中是没有出现任何纰漏和疏忽的。
为此,安国公夫人还大力地夸赞了苏盈盈。
苏盈盈在开心之余,一直暗中观察着苏泠妘的表现。
不过很显然,狐狸就是狐狸,不可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异样的情绪。
苏盈盈一直在思索,是否要直接警告苏泠妘。
揭穿对方的真面目,警告其不要再动什么歪心思。
但是她迟迟难以决定,就这样,一直到了云斐铭离去的日子。
……
云斐铭精心准备了几样礼物,正大光明地登门安国公府拜访,作为远行的告别。
因为他是去参军的,生死有命,所以安国公和夫人破天荒地特意为云斐铭准备的送行宴,还唤了苏盈盈和苏泠妘、苏逸涛几个孩子前来作陪。
席间,苏盈盈几人几乎是只听不说的,就连云斐铭和安国公夫人也很少开口言语。主要是安国公在叮嘱云斐铭小心行事,以及告诉他最新的前线战况。
并且承诺到,如果云斐铭需要任何帮助,都可以送信告知。只要安国公来得及帮助他,就一定会帮!
这种承诺,不可谓不郑重。
对于远在前线的将士来说,比起能不能应对敌军,还是朝中有没有人,更为重要!
等到宴席将近,安国公有了几分醉意。
当云斐铭提出告辞时,安国公语气颇为沉重地说:“云小子,切记,不可以再犯同样的错误了!当年,有你师父护着你,如今,可再也没人能护着你了!”
许久没有听人提起自己的师父,云斐铭几乎是瞬间紧绷了脸面,情绪即刻低落下去。
这让原本气氛还算不错的席间,倏而变得有些紧绷。
许久,云斐铭轻轻呼出一口气,冲安国公拱手道:“伯父叮嘱的是,如今,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定然万事谨慎,绝不再敢疏忽大意!”
“好。记住,宁肯无功,也不要有过!”
“晚辈知晓了。”
父亲最后一句叮嘱,倒是让苏盈盈不由得蹙紧双眉。
宁肯无功,也不要有过?
说实在话,她觉得这着实不是云斐铭的行事准则。
云斐铭说的“知晓”,恐怕也仅仅是知晓。照不照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盈盈,你替爹娘送送斐铭。”
“好!”
苏逸涛兴冲冲地站起身:“我也要送云哥哥!”
苏盈盈犹豫了一下,也起身:“我也送送云哥哥吧。”
安国公夫人颔首:“你们是多年的玩伴,是该送送的。明日斐铭离城,外面人多眼杂,你们不适合去,就现在,好好说说话吧。”
不得不说,云斐铭与安国公一家人的关系,相处得都很不错。除去一些政治立场上的考量,大家都很欣赏云斐铭。
想想也是,云斐铭这样一个勇敢正直善良的人,谁会不愿意和他好好相处呢?除非是……不勇敢正直善良的人?
比如说,朔王殿下?
云斐铭被苏盈盈姐弟三人送至安国公府门外,苏盈盈和云斐铭没有什么好说的,想说的话,之前私下里已经说过了。
倒是苏泠妘和苏逸涛二人,出于关心,言语了数句。
在苏泠妘对云斐铭叮嘱的时候,苏盈盈忍不住从侧后方偷偷观察苏泠妘。
真的想不明白,人竟然可以把自己的情绪伪装得这样完美吗?
昨日可以算计云斐铭,今日就可以表达关心。
真不知道,到底什么是真心,什么是假意。
正想着,忽然听到云斐铭说话道:“多谢二小姐和逸涛了。夜深,你们快回去吧。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对大小姐叮嘱。”
音落,立刻,苏泠妘和苏逸涛的目光看向苏盈盈。
四只眼睛里面统一写着一句话:你们俩能有什么悄悄话好说?
苏盈盈也疑惑地眨了眨眼,但并没有直接反问,而是点点头,坦然地回视苏泠妘和苏逸涛。
等到这姐弟俩无奈地转身回了府中,她才向云斐铭询问道:“你要叮嘱我什么?”
云斐铭特意观察了一下二人的交谈不会被安国公府的护卫听到后,才说道:“已经几天了,你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警告苏泠妘吗?”
“啊?”苏盈盈一惊,立刻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犹豫此事?”
“聪明人早都拿着那条编绳去警告苏泠妘了。”
“唔……你的意思是我不聪明?”
“你不是不聪明,而是聪明但太心软,所以我才会猜测你对此事要犹豫不决。”
云斐铭一下子就点出苏盈盈最大的性格特点,让苏盈盈无话反驳。
他无奈地叹一口气,说:“这条编绳在我手上,我明天就要走了,如果编绳跟着我走了,你以后想要警告苏泠妘的时候,拿什么当证据呢?”
“我……我就告诉她,我知道真相了,让她安分点。至于编绳,不过是一个小物件而已。”
“没有编绳,你的警告就失去了力度!苏泠妘反而会利用你没有证据,污蔑你私自处置了崔恒,又嫁祸给她。如果这样,你不是白白给自己增添后患吗?”
苏盈盈头大如斗:“那怎么办?我、我是担心现在直接对苏泠妘警告的话,二人撕破脸皮,她会……狗急跳墙!而眼下,很快她就会通过崔恒的无影无踪察觉出异样,那样就会约束她自己的手脚,我也不用和她撕破脸,免得被爹娘看出异样,费心解释。”
云斐铭摇头:“你说的只是暂缓,并不是事情的最终解决!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归来,甚至不知道还能不能归来。所以,我不能拿着这条对你来说很重要的编绳。”
“那你给我?”
“你不是说留在你身边不安全吗?”
这下,苏盈盈晕乎了:“你不能拿、我也不能拿,那么放在哪里?难不成我埋在哪一棵树下面吗?”
突然的胡说倒是让云斐铭忍不住生笑。
他压低声音说:“我打算把这条编绳放在穆云鹤那里。他是我最信任的朋友,而且他的人脉广,结交的朋友中有诸多的达官贵人,所以他本人是很安全的。编绳放在他那里,以后不管是你主动去索要,还是你落难时需要,他都可以拿给你。”
“啊,穆琴师呀!”苏盈盈想了想,点头,“那也行。仔细想想,你们俩就是为数不多我在这阊阖城中能信任的人了。编绳交给穆琴师,我也放心。而且我时不时学琴,也能见到他。”
“你同意就好。只是,为了穆云鹤会重视这条编绳,我必须要将这条编绳携带的秘密一起告知他,你是否同意?”
“唔……我同意呀。这编绳携带的秘密,就是能证明崔恒是听苏泠妘的,而且能证明真相就是真相。反正不管什么秘密,和我都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唔,和你也没有关系!再者说,崔恒是被阿箬和小慧杀的,怎么样也牵扯不到你我。”
云斐铭点头:“你清楚就好。好了,我这就去穆云鹤家中,托付给他。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好……嗯,等等,云斐铭。”
“怎么?”
苏盈盈望着云斐铭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更加坚毅冷峻的面庞,仿佛他整个人要被黑暗吞噬,只是二人周围的这一点光亮能够拯救他。
她深深呼吸一下,还是说出口:“虽然我不知道当年你在战场上的情况……但是我知道,你一向行事谨慎周密,不可能会犯下什么大错的。我相信,你这次去,一定是去建功立业,而且不会犯过错的!”
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云斐铭一时愣住了。
在摇曳的光火中,凝视她坚定的眼眸,像是永远引领天空的北极星,告诉他方向和希望。
良久,他干笑一声:“人怎么可能会不犯错误呢?我也会的。”
“你就算是犯错误,也不可能是犯糊涂的错误!”苏盈盈急忙维护他,“我要么不相信你犯错误,要么就是相信你犯错误也事出有因!”
闻言,云斐铭一点一点扯动嘴角,最后,露出一个有些苦涩复杂的笑容。
许久许久,他低沉地说:“谢谢你,苏盈盈。”
说完,朝她颔首示意,转身上马离去。
在哒哒的马蹄声中,苏盈盈呆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是很明白。
为什么要说谢谢她呢?
回到府中,家人还没有从客堂散去,正在闲聊。
见苏盈盈归来,安国公顺口问道:“人走了吧?看你和云斐铭还挺熟悉的,他是有什么话要叮嘱你?”
这自然是苏泠妘或许苏逸涛告诉给安国公的。
苏盈盈没有去看苏泠妘的脸色,而是不假思索地回道:“他叮嘱我要提防小人和恶徒。”
音落,堂内瞬间陷入沉默。
片息,安国公才笑道:“不过是你娘请他保护了你几天,他就还能惦记着你的安危,真是有心了。”
苏盈盈点点头,没有再说。
安国公扭头对夫人说:“云斐铭此去,真的是要九死一生啊。何文世虽然带着大军覆没,但名声仍在,许多何文世的旧部,拿云斐铭真的是当死仇看待,而且如今都是能执掌兵权的大将。
“在外要抵抗敌军,在内要应对排挤,他最好的结果就是我刚才告诫过他的: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闻言,安国公夫人面露担忧:“是啊。真让人担心。”
说到这里,安国公忽然忧心忡忡起来:“也不知是不是最近两国局势紧张,有岳国细作潜入阊阖城兴风作浪,近来皇城中实在是很不安生。”
“夫君怎么这样说?”
“崔恒你还记得吧?”
“当然。”
安国公皱眉:“前几天参将上禀,几天没有见过崔恒的人影了。这小子可是要一同去前线作战的,大军开拔在即,他却不见踪影,可见一定不是什么寻常因由。”
瞬间,苏盈盈心头一紧。
崔恒!
此时,苏泠妘也是心头一紧。
立刻转头看向安国公:“崔恒不见了吗?没有去他家中找过吗?”
“肯定是都找遍了,没找见人,下面的将士才来禀报的。”
顿时,苏泠妘变了脸色:“崔恒武功高强,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失去踪迹?”
这时,安国公夫人疑惑地看向苏泠妘,想了想,才恍然点头:“对了,崔恒之前在府中,经常给泠妘办事跑腿的。”
眼看苏泠妘听到崔恒的消息后,一时疏忽大意,完全藏不住脸色,苏盈盈压住内心的紧张,装作好奇地问道:“崔恒是谁?我见过吗?”
她一说话,立刻吸引了苏泠妘的目光。
但苏泠妘也只是戒备地看了苏盈盈一眼,就马上转移了视线。
毕竟,比起怀疑苏盈盈私下处置了崔恒,苏泠妘会更担心被苏盈盈看出崔恒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
安国公夫人想了想,摇头:“你应该没见过吧。唉,娘也不记得了。好了,不说这些了,这些与你们都没有关系。你们三个,都快些回去歇息吧。”
闻言,苏盈盈从善如流地点头:“好。那女儿先退下了,爹和娘早早休息。”
苏盈盈离开时,特意留神了一下,发现苏泠妘并没有和她一起回双姝院,显然是还想再留下询问父亲一些有关崔恒的消息。
苏盈盈撇撇嘴,看着深夜幽静漆黑的走廊,心中一点也不发憷。
处死崔恒,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崔恒就是该死!
当然,如果苏泠妘会认为是她自己害死了崔恒的话,那么才有可能可以免除崔恒的死罪。
回到房间,洗漱整理过后,苏盈盈望着跳跃的烛火,脑海中一点睡意也没有。
她一会儿在想崔恒的死,一会儿又想到了在小馆遭遇危险的前前后后,一会儿又在想云斐铭此去参军,会有什么样的经历和结果。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
哎呀,对了,发现真相时用的那个道具,旁观视角!
她可不可以使用那个道具,看一看云斐铭当年在战场上都做过什么事情?
当年的云斐铭,是真的犯下了几乎等同叛国的大错误吗?
真的会那么严重吗?
可是如果真的那样罪孽深重,为什么皇上又会给他那么一线生机,没有干脆处死他,给全国上下一个交代和警示?
想到这里,苏泠妘呼吸都急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