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瑞。
这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
出于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天地间的很多罕见事物,都可以被冠之以祥瑞的名号。
甚至,还有人将祥瑞详细的划分出了等级制度。
大瑞六十四,乃天象:“河出图,洛出书,景星明,庆云现,甘露降,膏雨零……海无波,黄河清。”
上瑞二十八,多走兽:“白狼,赤兔,麒麟……”
说到麒麟,鲁哀公十四年的时候,西狩而获麟,传说儒家圣人孔夫子就是因为这事而绝笔春秋。
祁愿倒是觉得,这世界根本不可能存在那些神神叨叨的天人感应之说。
孔夫子的那句“吾道穷矣”,而后获麟绝笔,有很大可能是因为夫子发现鲁哀公和世人们太蠢,竟然把一头长相怪异的鹿当成了神兽麒麟,还为此大呼小叫顶礼膜拜兴奋不止。
孔夫子一琢磨,这世界上的人都蠢成这个德行了,天天神神叨叨的,简直无可救药,自己写这玩意儿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于是夫子心态崩了,就干脆跟着大家一起摆烂了……
老子不写了!心累!以后谁也别惦记聪明,大伙一起继续稀里糊涂的活着挺好……
大禹看见一只乌龟从洛水里爬出来,依靠龟背上的图案,有了灵感,画下了洛书,还算是能说得过去。
但你要说依靠乌龟背的图,就把大水给治了,那就太过匪夷所思了……
治水靠的是人,是无数命比草贱的人肩扛手提,跳进泥浆里开沟掘渠,依靠劳动者的双手,与天斗,与地斗,这才治水成功的。
和乌龟有什么关系?它背上的图案又不是挖掘机的制造图纸!
而现在。
秦王又生硬的弄出了一个“白狼护主”的说法,将上等祥瑞中“白狼”的名头生生的按在了二哈的脑袋上,就更显得无稽荒诞了。
连最起码颜色和物种都对不上,二哈哪是白狼啊?就算是身上有白毛,那也不是纯白色的,那么大的黑眼圈黑脊背你看不见?
听到秦王的封赏,大臣们顿时炸了锅,一片哗然!
爵位,官职,那是封赏给人的,怎么按在了野兽头上?
所有人都被恶心坏了。
尤其是礼部尚书孔尚,更是气的直抽抽,一大把胡子上下哆嗦,像中风了一样,不可思议的望着秦王。
所有人都明白,秦王这是故意在恶心这满朝的勋贵大臣呢。
太子谋反,祸起萧墙,而诸多大臣们却在壁上观,秦王只能将满腔怒火发泄到了他们的头上。
封一头狼崽子做忠勇大将军,忠勇侯,从今往后,诸多大臣的爵位,官职,便沦落成了与野兽并列!
尤其是封号中的“忠勇”二字,简直更是诛心之极,宛如一把刀子插在诸多大臣的心尖上。
哦,它是忠勇,那我们这满朝文武都是什么?奸贼?
“陛下!”
孔尚的脸上包含怒气,强硬的道:“陛下此举,可是将这满朝文武,划入了野兽之林,朝中大臣,今后还有何颜面可言?”
看着群臣难看的脸色,秦王的心里舒坦极了,反倒脸色缓和了下来,淡淡道:“白狼乃祥瑞,大吉之兆,寡人自不可轻怠,此事不必再议!青冥……”
“奴婢在。”
“起驾回宫。”
“唯!”
老太监答应一声,脸上永远是那副阴测测的表情,意味不明的环视了群臣一眼后,便招呼着侍卫簇拥秦王回宫。
金官儿一边搀着秦王走,还不忘一边回头偷偷的向祁愿挤眉弄眼。
秦王走了……
意思很明显,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懒的和你们继续掰扯,有办法就想去,没办法就忍着!
“如此……如此……如此……”
几个老臣气的哆哆嗦嗦了半天,即便是秦王已经带人走远了,也终究是没敢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只能连连哀叹。
“明日早朝,我等务必向陛下死谏!”
“没错,今日回去后便一同上书,劝陛下收回成命!”
“我朝开国以来,自秦仁王而始,两百余载,还从未有过如此荒诞之事,满朝勋贵,今后只能落得与野兽同殿称臣!呜呼哀哉……”
“恐有卫懿公之祸啊……”
一边说着,还有人一边向祁愿的方向看来,指指点点。
感受着那一道道凌厉的目光,不用说,自己已经被二哈牵连着引起众怒了……
祁愿叫苦不迭。
秦王这老头办事也太不地道了,你不满意朝臣的不作为,你直接弄死两个不就完了?抄家灭族,砍的人头满天飞,想怎么痛快就怎么痛快,拿我家二哈作法算怎么回事?
自己养的一条狗都封侯了,这往后诸位大臣们还不得恨死自己?
柿子挑软的捏,他们不敢找盛怒下的秦王麻烦,但收拾起祁愿来,还不是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他娘的!
明明是自己救的金官儿,功劳却给了二哈,这算什么事啊!
“恭喜贤弟啊哈哈哈……”
马修这个时候了还没有忘记调侃,无视了祁愿那张阴沉的脸,似乎他很乐意看到祁愿倒霉的模样。
虽然马修暂时并没有得到赏赐,但他相信,秦王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等秦王回宫梳理好朝政和文狸太子留下来的烂摊子后,一定会有封赏一一颁发下来。
“看我倒霉你很得意么?”
祁愿斜瞥了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一眼,“回头我就替忠勇侯上书一道奏章与王上,言说我忠勇侯府缺少人手,尚缺少护府的家将,马兄武艺高绝,正是保护忠勇侯安全的最佳人选……”
马修一听,脸色立马变了,拱手道:“突然想起来,愚兄尚有余事未了,这就先告辞了……”
说完后,也不等祁愿回礼,十分干脆利落的扭头就走。
实在太可怕了。
谁愿意去天天保护一条狗的安全?!
“小郎君……”
祁愿对着马修的背影露出一个鄙夷的目光,还不及回头,便听到耳边有人呼他。
转过头一看,发现是一个穿着黑色朝服的老臣,满脸的寿斑,皮肤如橘皮般聚在一起,沟壑纵横,其苍老程度竟丝毫不亚于秦王。
“老大人有何见教?”
单单这个年纪,就足够祁愿恭敬对待了,给他施礼不丢人。
祁愿从来都对上了年纪的老者有种莫名的敬畏之心,听他们讲古,听他们阐述人生,会让人异常的安心,就连声音都有种沧桑苍老的舒缓感。
“小郎君要入学国子监的事,不知还作数么?若是作数,明年的春耕前,便可去国子监就学。”
“老大人是……”祁愿疑惑的看着他。
“老朽,钱公度!”
祁愿一惊,是那个西邪先生的恩师,小说家一脉的当代老祖宗,执掌御史台的御史大夫钱公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