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药的秘方,除你之外,还有什么人知晓?”
秦王淡淡的问了这样一句,脸上看起来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祁愿却心里一紧,嗅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
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已经是被翻来覆去说烂了的道理,但还是不断的有人重蹈覆辙。
他们天真的认为“付出了就一定会有回报”这样简单朴素的道理。
可事实上,君王是一种最为无情冷血的生物,好人是当不了君王的。
他们的脑子完全是另一种特殊的构造,杀人时从来都是值不值得杀,而不是该不该杀。
上位者制定了道德规则。
他又是裁判,又是参赛选手,和君王讲道理,无异于绵羊和老虎聊自由平等。
老虎吃饱了肚子无聊时,或许会和蔼可亲笑眯眯的和绵羊寒暄热络几句,甚至是大谈理想国。
可一但老虎的肚子饿了,便会红着眼睛,亮出利爪獠牙,将绵羊连皮带骨的吞进肚子里面。
然后,打着哈欠继续等待下一个天真可爱的绵羊送上门。
某种角度来看,或许几千年来,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新鲜事,一切都可以从历史当中有迹可循。
祁愿不想成为那头被老虎吃掉的可怜绵羊,所以他打算尝试着走另外一条路。
祁愿摇了摇头,“除草民之外,更无四耳矣。”
“哦?”
秦王笑了笑,颇有深意的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火药秘方的?”
祁愿拱了拱手,“草民自幼鲁钝,不喜读书,且甚为顽劣。
然三月前,房瓦掉落,不慎击中头部,昏睡三日不醒。
草民于梦中见一老者,白发白眉白衫白鞋白拂尘,状若老者,貌却童颜,乃天外仙人。
草民求老仙人治疗头上的伤,老仙人却说,那房瓦刚好砸开了草民的天门,非凶,乃喜。
天门乃人通往智慧的屏障。
千年前,自周天子亡后,天下无主,世上的阴阳二气便开始浑浊起来,遮蔽耳目,令世人懵懂鲁钝不堪,天门闭死。
而草民却刚好被那片瓦砸开了天门,魂灵从门缝中偷偷溜进了智慧之处,所以,便知道了很多旁人所不知的东西。”
祁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把当初随口忽悠祁猛的那一套说辞搬了出来,但却偏偏有鼻子有眼的,令人一时间难辨真伪。
为此,他甚至将周天子的旧事都搬了出来。
“神仙,开天门……”
秦王的目光有些迷离,浑浊起来。
他太老了,每时每刻都觉得生命在这具身体中一点点的流失掉,那种无力感让他想要发疯,对于死亡的恐惧,对于长生的执念,在听到祁愿说起神仙事的一瞬间,秦王便再次长叹了起来。
呢喃着问道:“世上果真有仙人存在么?”
有点危险啊……
祁愿的眼角跳了跳。
这老头想长生都要想疯了,别回头玩大了,临死前再把自己拉去殉葬就太扯淡了。
所谓的神仙事,都是祁愿故意编造出来的,他怎么来的自己很清楚,和神仙有什么关系?
之所以拿开天门,老仙人托梦当幌子,是为了不让秦王过河拆桥,得到火药秘方后为了保密,干出卸磨杀驴的勾当。
对于君王来说,臣子只有三种。
一种是很大威胁,杀了利大于弊。
一种是没威胁,想杀的时候再杀。
最后一种是不管有没有威胁,都不能杀,因为杀了后弊大于利。
很明显,祁愿想做最后一种人。
他必须让秦王清楚的知道,除了火药之外,自己身上还有很多的好东西等待他慢慢发掘,虽然说这样有种邪恶与羞耻感,但却无论在朝堂还是后来的职场等任何领域,都很适用。
做一个有用的人。
做一个能给别人带来好处的人,哪怕水分很大,也要努力的画好这个半扁不圆的大饼。
永远都不要吝啬于被利用,人毕竟不是无所不能的神,只有垃圾才会没有任何价值,所以它的归宿通常是只能待在垃圾桶里。
祁愿正是抓住了秦王对于长生的渴望,于是便扮演起了一个“近距离”接触过仙人的角色。
这样一来,相比杀祁愿而独吞火药秘方的“利”,无疑是笼络住祁愿,有机会够一够长生的门槛更重要。
毕竟,祁愿主动献出掌心雷这样的神物,还是可见其忠心的。
更别说祁家人还冒死救下了金官儿。
火药谁造都是造,没必要非杀祁愿不可。
所有的念头,秦王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完成的,再看向祁愿的眼神,果然便柔和了许多。
感受到这种微妙变化的祁愿长出了一口气,伴君如伴虎,收益从来都是和风险成正比的,又想要富贵,又不愿冒险,天下哪有那样的好事?
现在好了,不出意外的话,秦王直到临死前,也不会忘了自己这个开过“天门”,且距离仙人最近的人了。
再加上家里二哈的爵位,虽不说在咸阳城横着走,但也差不多了吧?
想到这,祁愿决定干脆一鼓作气,把最重要的东西拿下来。
从怀中一张折叠好的纸条,双手奉上,交给了秦王,祁愿道:“王上,这便是火药的配方。”
等秦王接过后,祁愿又道:“老仙人曾言,我大秦秉承天命,乃神州之灵粹汇聚所在,理应顺应天命,效法周武王旧事,讨恶逆,伐不臣,纳九鼎于咸阳,廓清寰宇,一统天下!
而这掌心雷,正是攻伐无双的无上利器!从现在起,便该大批制造,囤积掌心雷数量,以待天时!”
“此言甚善。”
秦王点点头,虽然明知道祁愿的话里有一定的吹嘘拍马成分,但还是笑道:“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施行?”
“于咸阳城内建造火器监,除了火药的制造之外,还应该着手研发其它应用的方法,将之威力最大化,例如与投石车的搭配,便可远程攻击敌人,骑兵,步卒,等等等等……”
“言之有理。”
秦王沉思片刻,又问,“你觉得,朝中的哪位大臣可担此重任?”
祁愿摇了摇头,“草民只是一介布衣,对庙堂事并不通晓。”
派谁不派谁的,你来问我?
满朝大臣,祁愿认识几个啊?
秦王略有沉吟,终于下定了决心,突然道:“祁愿,你可愿出任这火器监的监正一职?”
祁愿的脸上露出错愕表情。
但心里却暗道一声,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