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柯寺的土木工程开始了。
一个月的工期,这是祁愿定下来的时间,至于能不能按时完工,那是周忠该考虑的事情,而不是祁愿的。
因此少监周忠每日都在忙着往返于工部衙门和烂柯寺之间,要人,要工匠,要图纸,要钱粮,活脱脱的像一头受了惊的驴子。
至于祁愿,则带着吉庆太监忙碌于人事上的事情,人才招录,岗前培训,编纂花名册,人事任命,职权划分等等等等。
说起来,也不算是个什么太轻松的活计。
“李老五,三十八岁,万年县人士,以前是个篾匠,嗯,这个不错,好歹是有手艺在身的,手上的活肯定仔细……”
“王二麻子,四十二岁,灵武县人?农户,额,也行,应该有把子力气,收下来留着粉碎硝石……”
祁愿稳坐案台后,手上拎着一只毛笔,在名册上勾勾画画,凡是看中眼的,都会在名字上打上一个大大的勾勾。
名册上的人,既有工部下辖的各大官署报上来的,也有户部上标注着匠籍的良人。
但更多的,却还是被火器监那足足两贯月钱给弄红了眼睛的普通人。
“郑大胡子,三十二岁……凑!没有家小,籍贯不详,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一介流民也敢往我这送?没根没底的,谁知道是不是敌国来的探子?”
祁愿用毛笔画下了一个大大的x,毫不客气的让人将那个郑大胡子捆起来,扔下笔,从座位上起身,来到堂前对外面排队的那些人大声呵斥道。
“都听着!凡是抱着浑水摸鱼想法进来的,我劝你们放弃幻想,我火器监只收那些家世清白,九族五代来历过往皆有据可查者!奉劝诸位,莫要自误!”
被捆了个结结实实的郑大胡子挣扎着大喊道:“大人冤枉啊!小人世居永州,以农耕为生,只是前年一场大水,冲毁了家园,淹死了妻儿,这才不得不流落到了咸阳,怎么能是浑水摸鱼的呢!”
祁愿瞥了一眼吉庆太监,后者心领神会,两步上前,拿住郑大胡子的手掌随意的看了看,摇着头嗤笑道:“手上茧子的位置不对,分明是拿惯了刀的,如何敢冒充农户?”
“我那是……”郑大胡子还欲辩驳,祁愿却懒得听他废话,抬了抬手打断道:“交由京兆府,问清楚是哪家的探子。”
“唯!”
现如今已经几乎变成了祁愿贴身护卫的赖三拱手领命,一刀鞘便砸在了郑大胡子的嘴上,牙齿混合着血液崩飞,然后便揪着他的脖领,带了两个火器监的侍卫径直奔京兆府衙门而去。
赖三觉得,这才是一名侯府侍卫该干的事情,甭管是欺负人还是被人欺负,都好过躺在那块大青石上慢慢腐朽老去。
祁愿环视了人群一眼,发现立威的效果不错。
有几个人在见到了郑大胡子的惨状后,正在悄悄的从前排退到了后面,看样子是打算溜了。
瞥见这一幕的祁愿动了动手指。
早就有心在祁愿面前表现一番的成五再也按捺不住,悄悄带了几个人从侧面跟了上去……
“下一个。”
祁愿淡淡的说了一句,而后转身回了由草棚子临时搭建起来的公廨。
流程在继续,眨眼间便到了下午。
想要加入火器监的每一个人,祁愿全部都会当面审视一遭,来历不清者不要,没有家眷者不要,相貌奸邪者不要……
所谓相由心生,长得丑没关系,但一脸奸邪的相貌,一看就是心术不正那种类型的就不行了。
或许会有冤枉的,但祁愿实在没那个耐心去执着于小概率的偶然。
“监正。”
小罗大步进了公堂,趁着祁愿抻懒腰的功夫,附在耳边小声道:“二爷回来了。”
“哦?”
祁愿神色一动,“带我过去。”
一处僻静的地方,祁愿见到了一身风雪的祁老二,自家人,没什么好客气的,顺手递上一碗热水,伸手帮他掸了掸肩头的雪,祁愿问道:“怎么说?”
祁老二摇了摇头,言简意赅的道:“一个妇人带着五个孩子,住在庄子的旧宅里面,不断的有人上门讨无头债,日子很不好过。”
祁愿点了点头,心中了然。
寡妻失业的,破鼓万人捶,还拉扯着那么多的孩子,日子不好过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否则的话,祁愿也不会让二叔带着银子过去看看。
祁愿问道:“东篱酒肆呢?她怎么说?”
祁愿最后一次去东篱酒肆的时候,那里的生意爆火到几乎不可想象,一座难求那是最基本的,称它是一头吞金兽都丝毫不为过。
这样的一处好门面,当真会是被赵掌柜的婆娘以一贯钱的价格给卖掉了?
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赵黄氏说,那日找她的人,是方府的管家。”
“方府?”
祁愿最近对这个姓氏有点敏感,闻言皱眉道:“哪个方府?”
不会那么巧吧,难道是方淮的府邸?
“赵黄氏也不知道。”
祁老二摇了摇头,“她只说那日有个人自称方府管家,带着几个家奴,硬要买下东篱酒肆,稍有不从,便是拳脚相向,还以赵家孩子相威胁,赵黄氏无奈,只得将酒肆卖了。”
祁愿凝眉,磨挲着下巴,心里总觉得有种莫名的悸动。
“接着查,看看东篱酒肆现在究竟是哪一家的产业。”
“咸阳城内姓方的大户,没有八十,也有几十家了吧?”
祁老二一瞬间便明白了祁愿的意思,有些诧异的道:“你是怀疑这件事会和方淮扯上关系?”
“不知道,但我总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广撒网呗,万一有关系呢。”
祁愿搓了搓被冻得有些发红发痒的手掌。
“再说了,我之前在东篱酒肆说书时,借鸡生蛋,依靠东篱酒肆赚了不少的钱财,赵掌柜的也待我不薄,现如今他死了,连家产也被人吞了去,我总不能就那样视若无睹。”
严格来说,赵掌柜的死,从某种角度来看也算是受了祁愿的连累。
铁匠铺那一晚,救走了金官儿,文狸太子大怒之下,这才派人全城追索祁愿,官兵到东篱酒肆杀了赵掌柜的,也是为了追寻祁愿的下落。
找回产业,还给赵黄氏,也算是了却曾经的这一段情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