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单的第一天太兴奋的后果就是造成了段移第二天一早根本起不来的事实。
段韶行在楼下叫了五遍,七点二十左右,段移才慢吞吞从被窝里打了几个滚,伸出一只手把提前放在床边的衣服拽进被子里如视珍宝的抱着:这样能让衣服暖和的快些。
一边争分夺秒的睡觉,一边在心里默默的倒计时。
动一下,睡一下,动一下,睡一下,在被窝里蠕动了十分钟才把衣服穿好:校裤穿反的那种。
昨晚下了一场大雪,段移屋里的空调在半夜三点左右自己关掉,房间里已经没有余热了。
半睡不醒刷牙洗脸,然后穿校服外套,段移冻得牙齿打架,又不死心的把空调打开。
等到真正清醒出发时,已经七点五十。
从他家到学校,坐火箭也要十分钟。
由此可见,段移是必然要迟到的。
二中规定,七点五十五开始清场,八点钟学校的大门准时为所有学生关闭,八点零一分到的就算作迟到,不让进学校。
八点整,二中大门口已经站了一排迟到的同学。
其中包括没带校牌的、仪容仪表不过关的、没穿校服的,个个无精打采的站着。
老何——何主任。
今天礼拜一,他是必然会出现在二中校门口,严防死守这群小兔崽子作妖。
何主任个子不高,威严十足,负手走了几圈,抿着唇严肃地盯着空荡荡的马路。
不远处,传来了少年的惨叫声,“啊啊啊啊啊”绕梁三日,由远及近。
何主任小而浑浊的眼神放出一丝精光,他知道,他要等得二中第一小王八蛋终于来了。
不由发出阴险一笑,吓得站成一排的其余小王八蛋瑟瑟发抖。
段移早饭都来不及吃,背着书包就在杭城大马路上一阵狂奔,挥洒自己的青春。
到了校门口,铁栅栏做的大门关的严丝合缝,段移哀嚎一声,吐槽:“不是吧!我跑的这么快了都没赶上!”
何主任精神一振,段移还没察觉到自己面临的危险,他悄悄的走到大门边上,距离正门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堵墙,是段移的“迟到快乐墙”,轻轻一翻就能安全抵达校内。
他先把书包扔进墙里,退后两步,然后提速,左脚在发黄的墙壁上用力一蹬,双手迅速发力,按在墙沿上,轻巧的撑起自己的身体,身轻如燕、且熟练无比的翻过墙,悄无声息地落地。
——然后被守株待兔的何主任抓了个正着。
段移捡起书包跟何主任大眼瞪小眼。
半晌,段移莞尔一笑,然后开始八百米冲刺的狂奔。
何主任早料到他要来这一套,二话不说就追了上去。
二中礼拜一传统保留节目终于拉开了帷幕。
教学楼不知道是哪个班级先看到在校前广场狂奔的何主任,“咦”了一声,放下了早读的课本,探出窗外。
“那不是老何吗?他一大早跑这么快干什么?早起锻炼身体?”
“老何终于醉心于神雕侠侣之后走火入魔了,他玩儿轻功雪上飘?”
“好像在抓人……”
“抓迟到的吧。”
“卧槽?好像是段移!”
“淡定……哥们儿……礼拜一的保留节目罢了……”
段移不是第一次被何主任在学校里追。
三年几乎追了不下百次,他老何不累,段移都烦了!
少年狂奔的英勇背影掀起了一阵清晨的冷风,校门口恹恹站成一排的小伙子瞬间来劲儿了,看着段移就像看着高举革命主义大旗的反骨,起哄的吹口哨和叫好,被老何抽空狠狠瞪了一眼。
段移跑的飞快,老何腿短,根本追不上他。
在后面气喘吁吁的大喊:“我知道你哪个班的!段移你给我站住!你别让我去你们班逮你!”
段移捏着嗓子装omega:“何老师你认错啦,我不是段移我是蒋望舒呀!”
然后一眨眼就蹿到了林荫大道——正对教学楼的一条空旷的水泥路。
刚下过雪,两旁还有堆积的雪人。
段移跟老何一前一后在林荫大道上奔跑,猫抓耗子的游戏引起了全校同学的瞩目。
班级里早读的声音越来越小,随即取代它的是走廊上“日渐丰满”的人头。
不知道是谁先起哄吹了一声口哨,又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给段移“加油”,认识段移的把他给认出来,嘻嘻哈哈在教学楼上起哄。
喊他“段哥”、“小段”、“段宝”,快跑快跑。
也有今年刚入学的高一新生问:这谁啊?好嚣张。
有人回答:段移啊,你居然不认识段移?!
好像认识段移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就像喝白开水一样。
整栋楼上下五层跟沸腾了一样,跑到走廊里来围观段移的英勇壮举。
二中自建校以来,开天辟地头一遭,有人敢挑战老何不可侵犯的威严。
段移一边跑一边脱校服,迅速把校服反着套在头上,一个健步冲进教学楼。
别人看他,他也不生气,春风得意地给教学楼的围观群众挥挥手致意,宛如开个人演唱会。
正是年少轻狂,打马过斜桥,满楼红袖招。
二层是高二的班级。
“借过借过十万火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好意思哈让让!我撞人了!”段移喊一声:“给件校服!要高二的!”
——二中高一到高三的校服都不一样。
话音刚落,教室里劈头盖脸扔出好几件校服来。
段移随便捡了一件:“谢了!回头还你!”
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不多,抱着作业的课代表,早读罚站的后进生……
有人问:“段哥吃饭了吗!”
段移还在跟何主任玩躲避战:“有吃的不?”
“油条要吗?”
“我有包子!”
“豆浆接好了!”
段移一边跑一边将教室里递出来的百家饭揽进怀中,咬一口油条,含糊不清的道谢。
上了三楼,二楼的讨论声还没熄灭。
有人发出疑惑:“你们都认识他啊?”
“上回打篮球认识的。”
“考试认识的。”
“罚站聊过天。”
“我们检讨一起写的……”
……
听者目瞪口呆:“这……校宠啊这是……”
“砰!”一班大门被踹开。
段移抱着一堆早餐冲进教室,蒋望舒浮夸的大喊:“宝宝,你可真是每日都刷新我的认知!一大早你点炮呢,把二中搞的人仰马翻的,我们早读都没上,全看你和老何精彩的二人转去了。”他瞥一眼段移怀里的:“又吃百家饭?”
郝珊珊已经很熟练的从段移桌上挑走了自己爱吃的香菇肉包,咬一口在嘴里:“目测老何还有三十秒到达战场。”
蒋望舒热泪盈眶:“孩子多吃点儿,吃完这顿,来世走的好好地。”
段移累成了一瘫,坐在椅子上,把身上高三的校服一脱,往后边一扔,稳稳当当的扔在空荡荡的椅子上。他身上穿高二那件,椅子边上还有三件校服,高一到高三的都有,不知道借了谁的没地方还,代表段移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
方芸是个没有表情的倒计时机器:“十、九、八……三、……”
段移目瞪口呆:“喂你怎么还少数了几个啊?”
方芸:“根据实践经验得出老何今天的怒气值比平时暴涨20倍,脚程会不由自主的加快,所以合理为你缩短时间。”
她说:“一。”
何主任暴跳如雷的声音在一班前门响起:“段移你给我起立!出来!马上到政教处一趟!”
方芸:“宾果,段班,您请。”
段移哀嚎一声,企图装傻:“老何你说什么事儿啊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单纯无辜的高三学生,我还早读呢我能不能晚点儿去……”
何主任:“晚一分钟就多抄一遍神雕侠侣!”
蒋望舒幸灾乐祸:“加油,段宝,我们与你精神同在!”
段移不甘心的咬了几口油条,企图多吃一点。
起身时看了一眼盛云泽的座位:没人。
但书包是在的,桌上还有摊开的英语书,写了一半的试卷,看样子是被什么老师叫走了。
他垂头丧气跟在老何后面,慢吞吞地挪到了政教处。
“你还像不像话,啊?你不要以为期中考进步了几名就在学校里给我飘起来,你今早怎么回事,啊?段移,你是不是不想读书了!你想要的退学你就直接跟我说!”何主任气的嘴角上火,段移这会儿知道卖乖了。
他的老本行:积极承认错误,但下次还敢——立刻上线。
“何主任我错了,我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知道迟到是违反校纪校规的,我更不该在学校里面拔腿狂奔,也不该骚扰别的同学上早自习。”
何主任冷哼一声:“你那是骚扰?你带着全校学生一起给我造反了!”
段移老实挨训。
何主任恨铁不成钢的骂他,千篇一律,通常是打一棍子给一颗糖。
骂完了之后,何主任心情稍稍舒畅一些,愤恨道:“我要是能把你教好了,都不是教学生,这是一项科研成果,能保送我去中科院上班的!”
他端起他的大茶叶缸子,里边儿一圈黄黄黑黑,显然是被茶水浸泡多年。
何主任背对着段移,目光放空,落在了窗外精美豪华,威严壮观的图书楼上。
他每次看到这栋楼,都能静下心,消消气。
倒不是因为看书静心——主要这栋楼是小段爸捐的。
然后何主任目光缓缓平移,视线又落到了实验楼——这栋楼也是小段爸捐的。
他心平气和地喝了一口茶水,回头再看段移,顿觉自己气定神闲,佛光普照:气消了一半。
“这次我就口头警告你一下,书面处分就算了。你回去写一份三千字的检讨,今天国旗下讲话的时候给全校同学道个歉,听见没。”
段移:“听见了!”
何主任语重心长:“不准像上次一样去网上抄,乱七八糟的念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上回段移去网上抄了一份检讨书,结果是老公写给老婆的保证书,他看也没看就在国旗下讲话对着全校同学一通念,收获了好几千个老婆的原谅。
当然那天因为他的缘故国旗下讲话也被搅的一团糟——《小段精彩高中人生集选(一)》。
段移挨骂完毕,收拾收拾准备去写检讨。
何主任不放心他,就让他在自己眼皮子低下写。这样一来,段移就没法儿把手机拿出百度。
他在原地抓耳挠腮半天,听到了盛云泽的声音。
几乎一瞬间,他就把头抬起来,和盛云泽的视线撞到了一块儿。
猝不及防看见自己刚交的男朋友,段移不知道怎么,心里又出现了那种近乡情怯的羞耻感,下意识地低头,不敢看盛云泽的脸。
其实今天盛云泽没什么奇怪的。
穿得也跟平时一样:秋季校服套秋季校服。
段移天马行空的想:他怎么不穿冬季校服?
二中的冬季校服是一件藏蓝色偏黑的冲锋衣,胸口印着二中的校徽,帅哥穿起来还挺帅的。
段移就觉得这一套比其他的校服都好看,所以格外喜欢冬天上学。
可以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的展示自己英俊帅气的容颜。
“来的正好,小陈老师那里去了吧。”何主任让盛云泽过来。
盛云泽看了一眼段移,段移埋头苦写。
盛云泽悄悄站在段移身边,在老何眼皮子低下,用手指轻轻戳了他一下。
段移脸烧的红。
何主任冷笑一声:“等你这边弄好了,把你们班班长领回去。”
在违反校纪校规和进政教处万年不觉得羞耻的段移,听到这句话,脸红的厉害:妈的,好丢人。
在政教处写检讨也就算了。
被自己男朋友看见是怎么回事?
是个高中生都会觉得丢人的吧!
盛云泽胆子很大,在政教处也敢搞小动作,不动声色地蹭了下段移的小腿。
四平八稳看不出问题,面上风轻云淡的。
段移不甘示弱,回怼一下,结果被何主任抓了个正着,大骂他写检讨还不老实,还要欺负人同学,不知悔改,再多写一千字。
段移喊冤,何主任不理。
收拾完段移,何主任压低了声音跟盛云泽说话,但段移还是听见了“保送”、“清华”、“北大”几个词。
他支棱着耳朵认真听,结果何主任越说越小声,段移只能自己猜。
保送名单现在就出来了?段移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出不出来又怎么样,盛云泽辉煌的竞赛成绩还不足够他保送吗?
名额肯定是有他的。
剩下的是谁?
段移在自己班里选了选,蒋望舒有可能,他属于保送他去哪儿都行的佛系学生,冲一冲的话,清华应该没什么问题。
蒋望舒要是正常发挥,不会落榜。
还有呢?方芸的成绩也挺好的……
段移忧思道,盛云泽如果要去北京读书的话,那他也要去。
选来选去还是只能去读央美。
平行世界中,段移记得自己主修的是雕塑和油画,毕业即失业那种,过平时只能靠朋友接济卖卖画的悲惨生活。
不过失业也就那样,他富二代要什么工作,再加上盛云泽特有钱,段移就开开画展,在各地弄几个美术馆融资,巴结他的人也有一大堆。
他原本打算考的离家近一点的学校,毕竟北京的分数比本地的高很多,而且央美附中大神云集,段移虽然有比他们多十几年的经验,但也不能保证人家附中没有天才啊?
虽然吧,段移之前也被人家叫天才:绘画方面的。
但真正面对高考,他心里还是发虚。
就像你让鲁迅来做自己的高考阅读理解题,鲁迅也不一定全对。
更主要是,这几个月他都没怎么认真画画,上回心血来潮画画还是给盛云泽画手表那次。
这一想,思维就发散开了。
何主任的话题也变了一个,段移回过神,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何主任说招生办视频拍摄的内容,正好段移在,他直接跟段移沟通,这回的招生视频需要段移参与拍摄。
“有问题吗?”
段移:“我能将功补过然后不写检讨吗?”
何主任:“不能。”他理直气壮:“你身为二中学生,为二中做贡献是应该的。”
段移撇嘴。
八点二十,升旗仪式要开始了,何主任大手一挥,大发慈悲的放段移走人。
然后对办公室另一个老师说:“小舟啊,你今天带几个实习老师去学校操场和小树林那边转转,高三了,抓早恋抓紧一点,别让他们走了歪路耽误前程。对,把我上次给你的通告印一份出来,放到校前广场的公告栏上。是……还有omega诱导剂的事情,上回在学生宿舍搜出来的,这件事情很严肃,必须认真对待……”
听到“早恋”两个字,段移鸡皮疙瘩起一身,连忙看向老何,生怕他看出什么,指桑骂槐说自己。
要是老何知道自己把他得意学生盛云泽盛校花给拉下水了,大卸八块都不够老何解气的。
盛云泽走出政教处,拐个弯就消失了,段移就发个呆,一抬头男朋友就没了,连忙追上去。
刚到拐弯处,被盛云泽用手一栏,拽进了一个窄小的楼梯道下面。
段移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他立刻东张西望。
盛云泽:“你找什么?”
段移:“摄像头啊!被拍到就死了。”
盛云泽:……
“你还挺熟练。”
他瞎吃飞醋:跟南野练的警惕性?
段移:“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盛云泽把他校服抓起来看了眼:“这谁的校服?”
段移吐槽:“我问别人借的,早上老何追杀我八百里,这是我的伪装方式。”
盛云泽也有幸目睹段移的晨间节目,忍俊不禁。
alpha的信息素,很淡很淡,加上阻隔剂的效果,其实根本闻不出来。
但盛云泽简称校服上有别的alpha的信息素,有些吃味,要段移脱下来。
他把自己的校服给段移盖上,出操的音乐在耳边响起,广播就在他俩头顶,震耳欲聋。
盛云泽冷道:“回头再跟你算账。”
段移其实还没有回过味来,没适应“校花男朋友”这个伟大又艰巨的人设,跟盛云泽说话时还有些别扭。
特别是不好意思正面看他的脸,眼神躲躲闪闪。
早上在学校大闹一通的后果,就是国旗下讲话时面对全校做检讨。
段移轻车熟路,一上去就拿着话筒,不像是做检讨的,像是来开粉丝见面会。
这个逼装的十分淡定,段移干咳一声,开始念检讨书:“我错了……”
何主任双手抱胸,盯着段移。
人群中发呆的发呆,交头接耳的交头接耳,还没人发现段移的稿子越念越歪。
“我错了……我不应该一大早就花枝招展、孔雀开屏、招蜂引蝶……”段移念得十分诚恳。
“好像有点儿不对啊?”
仿佛有谁发现了,人群中窃窃私语。
“怎么感觉不像是检讨书?”
“段移不会又去哪里抄了一份写给老婆的检讨书吧?”
“操……你这么一说还挺像的……”
段移:“最不该穿别人的校服,还不该懂得合理规避摄像头,显得我好像挺有经验,但其实我真的是第一次。我真的错了,我已经深刻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保证下次不会再犯……”
他一边念一边找盛云泽的位置,盛云泽表情瞬息万变,明明很高兴,但是又憋着没笑,却是气不起来了。
段移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调皮捣蛋可爱buff,叫他身边认识他的所有人都很难讨厌他。
他抬起头看着被怒发冲冠何主任轰下台的段移,看到人群中瞎起哄的学生,每个人望着段移的眼神里都是纵容。
盛云泽忽然有那么些不是滋味儿。
他男朋友的人缘未免好过头了吧?
段移独独看见了他,避开老师和同学的眼光,找了一个无人关注的视角,冲着他狡黠一笑。
在几千名学生的云里雾里中,他们青涩的恋情隐秘又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