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和室里,电灯被关掉了。
电视屏幕发出光芒,画面里,随着红组主持人和田秋子介绍完毕,灯光暗下,前奏响起,身穿华丽服饰、头戴王冠的中森明菜出现在台上。
这时,房间的天花板上,有一颗星星亮了一下。
纯子将注意力从电视画面转到女儿那里。她躺在榻榻米上,几乎整个身体缩在被炉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
被纯子看着,女儿揉了揉发涩的眼皮,从被炉里伸出胳膊,对着天花板,又按下手中的小手电筒。
星星又亮了一下。
电视里的中森明菜,唱着她的这首新歌《imissedtheshock》,“因为这漫漫长夜,我对你也越发不了解。”
舞台上,她的王冠和华丽服饰上的点缀闪闪发光。
“妈妈。”
女儿叫了纯子一声,又按下小手电筒,天花板上的星星又亮了一下。
然后,忽闪着又亮了三下。
纯子对这已经习以为常,在看过《未来预想图ii》的演出以后,女儿已经将这个小游戏重复了许多次。
“这是‘我爱你’的意思,妈妈。”她说。
纯子为之一笑。
女儿还是个小孩子,对歌词里描述的东西一知半解。
“刹车灯闪五下,是我爱你的信号”,对小孩子来说,远不及“高兴快乐喜欢”这样直白的话语更能理解。会这么做,更多还是在模仿长颈鹿男开场时的做法。
即使如此,看着闪烁的星光,她心里还是热乎乎的。
女儿对歌词里“闪五下”的意义一知半解,将这当作是了对妈妈的告白。但是,看着闪烁五下的星光,纯子也切实有种正得到女儿爱的告白的幸福。
“妈妈,”女儿对纯子炫耀,“我有个和长颈鹿桑一模一样的手电筒。”
对她来说,拥有和喜欢的乐队里的成员一样的东西,这件事,让她产生了一种孩子气的兴奋。dreamscometrue不再只是出现在电视里,远离她们生活的明星,而是会真实出现在生活当中的人。
“对。”纯子摸摸女儿的头。
在妈妈的手掌心下,女儿皱起小鼻子,咯咯笑了起来,“热乎乎的。”转过脸,看了一眼电视,“明菜桑的衣服真漂亮,像女王一样。”
“睡过头之后,不知觉间已经走在回来的路上。”
“只剩下一颗心被遗留下来。”
电视里,中森明菜低沉的嗓音,如呢喃一般的诉说着歌词当中想要传达的情感。
“妈妈。”
小孩子熬不了夜,女儿已经哈欠连连。
“嗯?”
“妈妈,能要新年礼物吗?”
“想要什么?”纯子问。
“嗯……想要信封、还有邮票,面额要能寄给dreamscometrue那么大的。”
纯子会意,“要给dreamscometrue写信吗?”
女儿点点头,“想告诉长颈鹿男,我也有个这样的手电筒。……但是我还不知道手电筒要怎么写,还要妈妈教我。”
一边说,她一边又按下手电筒的按钮。星星在天花板上一闪又一闪。
纯子支持女儿,“那,也要写上一句,妈妈也最喜欢dreamscometrue。”
“我和妈妈都很喜欢dreamscometrue……”女儿确认似的说了一遍。忽而露出个迷惑的表情,“dreamscometrue要怎么写?”
纯子莞尔一笑。
这封信,看来是要母女两个一起努力才能完成了。
“妈妈。”女儿的声音已经黏黏糊糊的了。
“嗯?”
“长颈鹿桑会给我回信吗?”
dreamscometrue的唱片公司,每天一定都能收到很多信。他们到底会不会看粉丝来信、看过又会不会回,这些都是未知。
纯子不能对女儿撒谎,但也不能击碎女儿的梦想。
考虑了一下,告诉她,“长颈鹿桑每天那么忙,而且,也一定有许多像我们这样喜欢dreamscometrue的人给他们写信。”
“那就是不会回信了?”女儿有些失落。
纯子摇头,“那也不一定。要是能一直坚持写下去,长颈鹿桑就能看到。到时,说不定会给你回信哦。”
“一直写下去……”
女儿把胳膊从被炉里伸出来,又按下小手电筒的按钮,看着星星在天花板上闪烁。
两下,三下。
四下,五下。
未来预想图……现在和女儿一起生活,关于未来,何尝不是需要认真描绘一副预想图?
这闪五下的星光,点缀着纯子和女儿这副未来的画卷。
电视机里,中森明菜的演出仍在继续,“比起怀疑,宁可相互信任。被夜晚降临的沉重所压迫着,占卜明天。”
纯子轻轻拍着女儿,哄着她沉入梦乡。
……
休息室的电视机开着,红白歌会继续往下进行。
退回到后台的dreamscometrue,完成了自己那份任务以后,接下来,也就以观众的身份和心态,轻松地去看待余下的演出。
参加这种直播节目就是有一点不好,第一个开场的人要在后台等到结束时谢幕,最后一个登场的人也要在开场时出现在镜头面前。
就是因为麻烦加限制多,许多个性派的歌手、或者大物歌手,都会拒绝红白歌会的邀请,在家里好好享受除夕夜。
流行歌手的出场顺序几乎集中在红白歌会前半段,进入下半场,红白两组,就成了演歌歌手和歌谣歌手的大对决。
但是,考虑到掌握遥控器的观众们的年纪,演歌和歌谣虽然在年轻人那边的分量越来越轻,却仍旧是这部分观众们的心头挚爱。
岛仓千代子唱了仿佛她自身人生写照的歌曲《人生百态》。
这位演歌大物在1957年第一次登场红白,此后连续出场三十次,是红白歌会有史以来第一位达成了连续出场三十次的歌手。
在完成了第三十次红白亮相以后,岛仓千代子曾宣布自己从红白歌会毕业,今后不再出场。
结果,只隔了一年,今年因为《人生百态》大红大紫,成为近年来最热门的演歌金曲,nhk那边软磨硬泡,又求得她再度出山。
收视率和话题度被nhk赚到,岛仓千代子本人,却收到一筐认为她出尔反尔的批评。
不愧是做惯了只赚便宜的生意的nhk。
和岛仓千代子对战的是来自南朝鲜的歌手赵容弼。今年,自南朝鲜来了两名歌手,白组的赵容弼,以及红组的桂银淑。
话说回来,实际上担任红组主持人的和田秋子,就是在日南朝人,本名叫金福子。
休息室里的三支乐队,显然都对演歌和歌谣曲的兴趣不是很足,电视机虽然开着,但众人只是偶尔扫一眼,留意一下节目进度。
中老年妇女的偶像、岩桥慎一的前饭碗森进一也登台献唱。当电视里介绍到他,美和酱在桌子下面戳了戳岩桥慎一,冲他坏心眼的笑笑。
岩桥慎一面不改色——反正戴着头套,改了色也没人知道。
担任红组压轴的是小林幸子,她今年也不负众望,身穿亮瞎眼的华丽服装登场,为明天的报纸娱乐版贡献一张夺人眼球的照片。
但不管夸不夸张,每年她做这副打扮出场,收视率都很稳。
而在电视直播里主持人报出小林幸子名字的同时,后台的工作人员过来通知他们准备好返场。
小林幸子以夸张的服装压场子,而白组派出的压轴北岛三郎,则只是身穿和服,一副沉稳无比、胸有成竹的老前辈风范。
先前因为被曝出跟极道有来往被红白歌会除名,隔年就重新复归,低调了一年,今年仍旧担任大压轴。
北岛三郎穿的朴素,排场却不小。
在主持人介绍着他的时候,来到后台候场的歌手们陆续登上舞台,站到舞台的两边,给北岛三郎当壁花。
给压轴的大人物充当背景,众歌手们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拿出参加合唱比赛的架势,管理好面部表情,以免摄像机扫过时,拍到什么不合适的画面。
而这种时候,头套也有了头套的优势。长颈鹿男大可尽情放空自己,完全不必担心表情管理的问题。
北岛三郎的演出结束,台上的歌手们齐齐为他鼓掌,给足了大物的排场。
红白两组的主持人,以及nhk方面派出的总主持人,三人被舞台上的众歌手们簇拥在中间,进行最后的环节。
统计好的票数被一一公布出来,今年红白两组势均力敌,一番较量,最终还是红组较白组略胜一筹,保住了那面胜利的旗帜。
当宣布结果,红白两组的歌手们纷纷鼓掌,而白组那边,也欣然接受这个结果。
毕竟“名为对战,实为联欢”。
尽管如此,红组获胜,对初次登场红白歌会,又被分在红组的dreamscometrue来说,要格外高兴一些,仿佛得了个好兆头。
中村兄笑成表情包,美和酱左手拉住中村兄,右手拉住岩桥慎一,一副带着队友玩游戏大获全胜的得意洋洋。
长颈鹿男也挺开心,虽然笑了也白笑。
他环顾舞台四周,看到站在他不远处的中森明菜,脑中忽而闪过一个无厘头的想法:要不要猜一猜我现在的表情?
不过,中森明菜正沉浸在红组的胜利之中,高高兴兴和身旁的人一起庆祝。
nhk的局长走上舞台,将代表胜利的旗帜交到红组主持人和田秋子手中。到此,本届的红白歌会,就只剩下最后一个环节。
刚才在北岛三郎演出时冒充参加合唱比赛的歌手们,现在当起了真格的合唱团选手。
众人一起,在即将迈入新的一年的这个夜里,一齐唱起这首《萤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