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默顺势上身微微后仰,双手离开琴键。
图伦面部僵硬地张了张嘴巴,从口型上看应该是:结束了?
周默点了点头,认真脸开口询问图伦。
“我认为没有问题,你现在还坚持原来的态度吗?”
定向收音麦将周默这句淡淡地问话收入电容,瞬间又从音响中传出。
所有人的视线、所有的摄像头如听到号令般瞬间转向图伦。
是的,是态度而不是观点。
周默用最优雅的方式点破了图伦的用心,你的态度不对!
霸气、解气!
曲终,恨不能趴到舞台上的戴宇卿、张毅亭、卢爽、陈松林四人也站直了身体,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看着图伦,眼中却透着毫不掩饰的不满。
尤其是戴宇卿,他的眼神中除了不满还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谁给你的勇气来这里挑事?
还没从被人用技术碾压中回过神又被老师好友逼视,图伦沮丧地对周默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周默的问题。
周默起身,伸出手掌指向站在舞台角落的钢琴技师们,“你应该道歉!”
图伦老老实实地后退两步,右手抚胸九十度鞠躬向技师们开口道歉。
这一次他没有使用英语而是换成了莱茵联邦官方语言——巴伐利亚语。
“对不起,刚刚是我太任性!”
站在一旁的技师们不懂巴伐利亚语,不过他们能看懂肢体语言。
见到刚刚那位虽然语气温和却带着高高在上意味的外国青年弯下了腰,心情激荡之下,一个个涨红了脸却不知该说什么。
图伦优雅十足的直起了腰,得意地看向周默。
虽然是道歉,但图伦用了“verzeihung”而不是更为正式的“entschuldigung”。
周默前世之所以能以人力资源专家身份作为掩饰,是因为他是德国柏林的斯泰恩拜斯大学的人力资源管理硕士,而且他有一个来自巴伐利亚州的室友,所以周默不仅懂德语还会说纯正的巴伐利亚方言。
德语可以说前世世界上最复杂的语种,山地居多的地形以至于方言居多,颇有些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意的味道。
怎么说呢,不说政治问题,多山的地形再联想闽南话就可以想象德语有多复杂。
所以,早期的德语实际上是各地方言的统称,这里面就包括南部的高地德语方言,比如巴伐利亚方言、黑森方言、科隆方言、柏林方言等等。
“verzeihung”和“entschuldigung”在巴伐利亚方言里都是是道歉的意思,但态度不一。
前者更口语化,就像中国人在路边问话,“师傅,不好意思打扰了,我问下路!”。
而“entschuldigung”才是非常正式的为自己过失给他人造成伤害而道歉。
图伦这句“verzeihung”让他想起了17岁那年发生的一场轰炸,面对三条生命凶手却想用一句轻飘飘地“sorry”搪塞过去……
周默冷哼一声,轻轻合上琴盖起身走向图伦。
图伦此时已经挺起了腰杆,看到周默走来,他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果然,华夏是礼仪之邦……
图伦以为那少年会主动跟他握手,然后两人上演一场惺惺相惜的大戏,不但能将刚刚的事情揭过,他还能趁机跟这人搞好关系。
一想到刚刚那精彩绝伦钢琴曲目、令他望尘莫及近乎疯狂的轮指、颤指、大跳技巧,图伦觉得只要这人同意帮他引荐作曲家或者他的钢琴老师,做什么都值得。
然而那少年却冷着脸与他擦肩而过,冷冷地丢在一句话径直走向台下。
“verzeihung?istdasdeineleistung,dasistsehrbedauerlich……”(对不起?这是你的修养吗,太让人遗憾了……)
图伦原以为钢琴少年只懂得英语,所以想用本国语言把这次难堪的道歉搪塞过去。
反正这件事过后谁也也无法追究。然而当这句地道的巴伐利亚语传入耳中,图伦顿时懵在了原地。
“他居然会巴伐利亚语?”
图伦偷偷看向快要怼到面前的摄像头,有心拒绝可又心心念着周默的琴艺,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再度鞠躬,大声说道,“tutmirleid!”(很抱歉!)
“leid”也是道歉,但大多用于朋友之间或者氛围比较轻松的场合。
实际语境是“我不是有意的,并且对你们造成的影响也不大。你看,我都不好意思了……”
或许是出自王室成员的骄傲,也或许是担心被人利用抹黑官方代表团,反正图伦还是不想用正式道歉的单词。
周默脚步一顿,没有回头高喊一声:“不够!”
图伦咬紧牙关,再度鞠躬,“ichbittesieumentschuldigung!”(我想请求你们的原谅!)
周默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站在钢琴几米外的技师们。
图伦已经用上了“entschuldigung”,如果还不原谅,那就不是语言能解决的事情了。
郭云松已经从翻译口中了解到三次道歉的不同,此时他心中已经乐开了花。
这就是我看中的好小伙,干的真棒!
也幸亏他很清醒,注意到周默似乎在等技师表态就急忙对技师们挥了挥手,意思是“差不多就行了!”
朴实的技师们此时才反应过来,一个个伸出双手在胸前连连摇摆。
没关系,我们没放在心上!
周默将视线投向台下的郭云松,做了个询问表情。
——要不要他向你道歉?
郭云松微不可见的摇头,还佯装生气地瞪了周默一眼。
——差不多就行了!
“好吧!”周默点点头表示理解,再度转身看向已经满头大汗,像个可怜兮兮、惴惴不安等待宣判罪人般的图伦。
“ichärgerenichtwegendieserkleinenangelegenheit.”(好了,这点小事我们根本没放在心上。)
“kleinenangelegenheit?”(小事?)
图伦恨不能一口热血喷到周默脸上,小事你还让我三次道歉!
但形势比人强,图伦只能忍着委屈小跑到周默面前,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非常客气甚至有些讨好地开口问了一连串问题。
“刚刚那三首曲子有谱吗,哪位作曲家的作品,我能拜访作曲老师吗,你的钢琴是谁教的,能带我拜访你的老师吗?”
周默此时才后知后觉为何图伦为何乖乖听话再三调整道歉态度。
再三……!
这词那么不舒服呢?
周默斜着跨了一步,错开图伦正面。
“我写的,你去版权网站能查到!至于钢琴……你的手太小,学不来!”
图伦不服气的伸出双手,他的手掌宽厚、手指粗壮,五指岔开像个小扇子般。
“我十度!”
周默鄙夷一笑,伸出右手在图伦面前。
周默的手很漂亮,皮肤白皙如玉手指细直长,在舞台聚光灯下甚至能看到皮肤下淡蓝色的血管。
周默五指分开在图伦眼前晃了几下,冷声丢下一句“我十三度!”转身就下了舞台。
呵呵,能屈能伸曹阿瞒,跟我玩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