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这几天他和另外被绑的三人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但始终没人回答他们。
每次他们问这个问题时,刘锐四人就只会故作神秘地轻笑,像是偷糖吃的小孩,带着一丝藏不住的恶劣。
“怎么又问?”刘锐夹着烟头敲了敲眉角,一脸无奈的表情,“都说了一起出来玩玩而已,没什么特别的目的。”
他把烟放进自己嘴里,轻佻地叼着,“反正你不是和你老妈吵架了吗?正好借这个机会吓吓她,这样一来等你回家后,你爸妈肯定会对你言听计从。”
因为嘴里叼着烟的关系,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给人一种流里流气的感觉。
汪弥安深呼了一口气,勉强压下不断涌上来的怒气,试图平静地说道:“我从没想过要让我爸妈对我言听计从,何况就算我和我妈吵架了,我不认同她做的一些事,也绝对不会用这种出格又幼稚的方式去解决。”
“刘锐,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嗤。”刘锐像听了什么有意思的笑话,含着烟的唇邪气地朝右边撇了撇,“出格?幼稚?”
他突地伸手捏住了汪弥安的下巴,“啧!又是这种自以为是的说教语气,你知不知道我最烦你什么?”
汪弥安厌恶地转开头,避开了他羞辱性极强的动作。
刘锐并没有因为他的嫌恶而生气,依然笑得恶劣又嘲讽,“我最烦的就是你这种用自以为对我好的语气劝告我的态度,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把你当好朋友了吧?”
“哈哈哈……”
笑声放纵又刺耳。
不止他,在刘锐说这话时,白娴雅三人也不约而同露出了带着讥诮的笑。
汪弥安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否认不了,在此之前他确实一直把刘锐当好朋友,他也一直以为刘锐和他是一样的。
但很显然,他是在自作多情。
刘锐不仅没把他当朋友,相反还打从心底里鄙夷看不起他。
“这年头,谈恋爱结婚都还要求门当户对呢,你觉得像我们这样出身的贵族子弟会真心实意和一个贫民窟少年交朋友吗?”
刘锐再次伸手,用力拍了一下汪弥安的脸颊,“别天真了,我们纯粹就是把你们当成可以耍弄的乐子而已,毕竟学校那么无趣,又有那些烦人古板的老师,如果没有像你这样的调剂品陪我们玩,那日子得多难过啊?”
“白娴雅,封婷婷,你们说是吧?”他回头朝两女看过去。
文艺少女封婷婷翘着兰花指翻页,抽空抬头望向她‘好闺蜜’梁语诗,“主动送上门来的免费丫鬟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听到她这话,梁语诗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原来自己在封婷婷心目中居然是‘主动送上门来的免费丫鬟’?原来她的主动交好在她心里居然这么不堪?
虽然在绑到这里来时她就已经清楚自己在封婷婷心里可能什么都不是,但当真的从她嘴里听到这么残忍的话,这个年轻的女孩仍然感受到强烈的被背叛的痛苦。
一串串泪珠控制不住从眼眶里汹涌滚落。
低低的呜咽声就好像是一只小兽在独自舔舐伤口。
“哭什么?”封婷婷疑惑又不解的模样,“千万别说你是真的把我当好朋友的。”
“……我……我本来就是……”梁语诗哭着想要说话,但马上被封婷婷的冷笑声给打断了。
“如果不是知道我家很有钱,我妈妈是知名大状,你会主动来和我交朋友?别说笑了好吗?你是在为你的未来铺路,想搭上我妈的顺风车罢了。”
封婷婷说的言之凿凿,但梁语诗却听得一脸莫名,她觉得委屈又冤枉,也不哭了,只想为自己争辩:“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为自己铺路了?什么就想搭上你妈的顺风车了?封婷婷你有臆想症吧?”
“事到如今还想狡辩?”封婷婷轻轻皱了皱秀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梦想就是当律师吗?我看过你的作文本,有一篇叫《我的梦想》,写的就是你以后想当律师。”
闻言梁语诗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年头高中生写一篇作文有几个是真情实感的,绝大多数是为了应付老师的作业瞎编的。
她曾经还写过一篇爷爷去世思念他的作文呢,但她爷爷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
只是因为一篇作文,封婷婷就认为她是抱着目的接近她的?
还是说不管有没有这篇作文,封婷婷从头到尾就没把她当朋友过,就像她刚才说的那样——她只是主动送上门的免费丫鬟。
这才是她真实的想法吧?
“所以这就是你们伤害我们,把我们绑来这里的理由?”汪弥安冷声质问道。
他无法理解刘锐这些有钱人的心态,只当自己多年的感情全部喂了狗,是他自己识人不清,怪不得别人。
但绑架不是普通吵架,这群人在做是犯罪!
“草,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啊?”刘锐烦躁地挠了挠头,忍不住看向生命不止刷题不止的张宇恒,“书呆,要不然告诉他们算了?反正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
张宇恒握着笔的手微顿,随后松开了笔,圆珠笔在纸面上滚动而过,最终停在了搁置在试卷不远处的平板电脑边上。
电脑屏幕上赫然是十二格形式的监控窗口,虽然窗口都很小,但隐约还是可以看出监控的是这座古宅的内外。
他转动身下的座椅面向了其他人,抬手将几乎遮住视线的刘海往上撩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与清爽的脸。八壹中文網
看上去就像一个无害又单纯的少年。
但只要认真凝视他那双隐藏在镜片下的眼睛,就会有种跌入一潭死寂黑水中的错觉。
弥漫出着无声的阴晦,又好似周遭飞着一群群黑压压的苍蝇,腐臭味熏天。
那绝对不是一双干净纯澈的眼睛。
“你们觉得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差距是什么?”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浅黄色的眼镜布,摘下眼镜,低垂眉眼,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干净的镜片。
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多少起伏。
没人回应,汪弥安四人都一脸‘我听你怎么放屁’的表情。
张宇恒似乎也没有得到他们回应的意思,很快就接着说道:“是阶层!是地位!是财富!农民天生就是为了土财主服务的,打工仔只是商人得利的工具。”
“但可笑的是,像你们这样天生就低人一等的,却好像从来都没感受到自己的卑贱,还总喜欢在我们面前秀幸福感?”
张宇恒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侃侃而谈着他的理论。
“……我觉得这些都源于你们的自我满足与自我感动,其实真实的你们怎么可能会幸福呢?连买双好一点的运动鞋都得和爸妈软磨硬泡许久,还不一定能成功,这样的人生怎么可能会幸福呢?”
汪弥安四人纷纷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神情,搞不懂他说这些究竟有什么意思,他们幸不幸福和他们有什么关系?还自我满足自我感动?神经病吧?
“所以我决定做一个简单的小实验来证明我的理论。”张宇恒一脸深沉地看着他们,“我们八个人,我、刘锐、白娴雅、封婷婷四人含着金汤匙出身,父母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我们一出生就站在了人生巅峰,哪怕我们从此不努力,也能活得比这个世界99%的仍更好。”
他说这段话时语气里没有炫耀,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而你们四人,家境最多只是小康,父母都是庸碌无为的普通人,人生中没有惊喜也没有亮点,你们死去还是活着对这个社会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你的废话能别那么多吗?”汪弥安本就不是安静沉稳的性格,听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呛声,“我对你的自命不凡没有丝毫兴趣,我只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绑我们!难道就因为我们是穷人吗?你说的实验究竟是什么意思?”
“自命不凡?”张宇恒蹙眉,将擦拭过的眼镜架回鼻梁上,然后冲汪弥安摇了摇食指,“no、no、no,我这可不叫自命不凡,而是深刻认识我自己,认识这个社会。”
要不是被绑着,汪弥安真想冲过去呸这小子一脸。
他怀疑这小子可能真的有精神病。
“至于实验,我说了这么多你们难道还不明白吗?可真够蠢的。”张宇恒轻笑着嘲讽,在四人愤怒的目光注视下才接着说道:“我就是想证明给所有人看,穷人和富人的差距究竟有多大?我们八个人失踪,但最先找到我们的肯定是我们的父母,我要证明你们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不幸。”
汪弥安四人:……
“最先找到我们的难道不该是警察吗?”白娴雅的同学,四人中最文静可爱的女生秦菲菲讷讷开口。
“是啊,我们的家人虽然无权无势,但报警总是会的。”汪弥安不无嘲讽地接口。
张宇恒并没有因为他们的反驳而动怒,依然在笑,“但你们的父母也就只会报警了,其他却什么也做不到,没能力向警方施压,更提供不了金钱加大搜查力度。他们只能在一旁干等着,等我们获救以后,从警方那里得到一句‘你的孩子没事,只是孩子们在跟我们开玩笑’,诸如此类的简短答复。”
刘锐也接着他的话,“这就是差距。”
“……就为了这种无聊又荒诞的理由,你们就要绑架我们?开什么玩笑!”汪弥安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四人。
“这怎么会是无聊荒诞的理由呢?”刘锐不满地瞪着他,“你不是一直自豪你爸妈很爱你吗?我们这是在帮你认清现实啊,没有钱,没有权势,你爸妈再爱你又能如何,他们除了哭哭啼啼求警察帮忙之外什么都做不了,所以你们这样的幸福根本就是空中楼阁,随时都会崩塌。”
这四人已经扭曲了。
在他们的思想里,只有有钱人才配得到幸福?
这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照他们这意思,那全华国岂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幸福了?
用权力和金钱衡量一个人幸福与否,这么简单粗暴的价值观究竟是怎么产生的?来自有钱人的傲慢吗?
“别丧气。”刘锐突然拍了拍汪弥安的肩膀,“其实你们四个只是顺带的,书呆想出来的添头而已,增加刺激和趣味性。”
汪弥安皱眉,“你什么意思?”
似乎担心刘锐说出不该说的话,白娴雅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你和他们说这么多干什么?浪费时间!”
张宇恒也不满地斜睨了他一眼:“刘锐你的话确实有些多了,分寸呢?”
刘锐举手做投降状,“sorry,忍不住有些口嗨了,在这深山老林里待了这么多天,我都要憋出霉花来了。”
“再忍耐一下吧,我估摸着应该就在这两天了。”
刘锐四人都露出兴奋的表情,像是很期待着那天的到来。
“不用忍耐。”
清冷淡漠的声音如从雪山顶慢慢融化而流淌而下的溪水,出现的十分突兀。
“什么人!”张宇恒四人猛然站了起来,神情慌乱地看向了大堂正门的方向。
虽然那里什么人都没有。
“滚出来!别装神弄鬼!”张宇恒冲着门口色厉内荏地喝了一声,同时抓起了放在一旁的平板,紧张地点开了他们所在正堂附近的监控。
但画面里除了落叶和乱草之外,什么都没有。
如果此时不是白天的话,他绝对会以为他们是撞鬼了,毕竟深山老林、阴森古宅,是女鬼出现的最佳场所。
“我是来帮你们增加刺激和趣味性的人哦。”那道女声再次从门外响起,清晰而冰冷。
刚说过几乎相同的话的刘锐莫名有一种自己被针对了的感觉。
而张宇恒的眉头已经深深皱成了一个菱形,他手中平板上的画面却依然没有出现任何人影,无论他如何切换角度,都找不到有人出现过的迹象。
仿佛那道声音是凭空出现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