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那个洛滨港集装箱码头。
自那天大古意图侵犯林野被于明阻止后又过了一天,哪怕提前用药物抑制住了身体的大部分生理反应,这么几天一动不动撑下来,林野仍有种灵魂漂游在异世界的感觉。
通俗一点说,就是魂魄都要出窍了。
这活可真不是人干的,非大毅力者坚持不下来。
林野第一次真心实感的佩服自己,不因为自己的智商,更不因为自己的武力,只因为自己这份忍常人不能忍的能力。
但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耐多久,僵住不动还只是小问题,尿频尿急尿失控才是大问题。
三天下来,她的膀胱快要自行生出灵智来了。
“该吃饭了。”
集装箱昏黄的灯光下,于明端着一碗方便稀粥坐在了林野身边,既然他们没有立刻杀了她,就表明他们留着自己还有用,自然也不会想把她饿死。
即使她是个‘植物人’,该补充的营养还是得补充,所以每天三顿方便粥是标配,既补充了营养,也补充了水分。
如果林野能说话,真想告诉他不用费心了,她真不饿!
比起被尿给憋死,她宁愿饿死。
“今天是紫菜蛋汤口味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于明舀了一勺热粥凑到林野嘴边,语气随意自然,仿佛林野是他的朋友,他正在和她聊天。
“不喜欢也没办法,我们这儿就只有这些,想请你吃点新鲜的都不容易,所以凑合着吃吧。”
他喂食的动作并不粗暴,很轻柔,也很细致,先用调羹小心地撬开她的唇,再缓慢地将流食灌入,很少将液体洒到林野脸上或者脖子上。
“你对她这么好干什么?居然还跟她聊天?她又听不到。”大古在一旁嗦粉,气味有些大。
昨天没能睡到林野,大古始终有些意难平,但于明说的也没错,在没收到老板的指示前,他擅作主张只会害死他们俩。
“反正闲着无聊。”于明笑了笑,“这里就只有我们和她三个人,除了和你们聊天,我也找不到其他聊天对象了。”
“况且,你不觉得她是个很好的聆听者吗?不管我和她说什么,她都不会反驳抗议,挺好的。”
大古显然不理解他这种心态,“刷手机玩微博难道不更愉快吗?和个植物人聊天能有什么乐趣。”
“你们年轻人不会懂。”
“我记得你就比我大两岁吧,就跟我有代沟了?”
“你是九零后,我是八零后,时代都不同。”
“你这么一说好像有点道理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侃着大山,床上的林野被动听着两人的没营养的聊天内容,感受着两人没什么波动的情绪,一边还得消化于明喂过来的稀粥。
心中念叨,这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时,于明搁在桌子上的手机轻微震动了起来,两人立刻警觉地看过去。
于明已经起身走到了桌边,放下手里的纸碗拿起了手机,迅速点了接通。
“……是……好……我们知道了。”
对话很简短,不到两分钟于明就挂断了电话。
大古连忙好奇问:“怎么样?老板怎么说?”
“待会有人来接她,让我们等着。”
“接她?”大古看了眼林野,“有说要把她带去哪里吗?”
“你觉得我敢问吗?”
大古:“也是。”
没多久集装箱外就响起了一段有节奏的敲击声,林野判断出这是一种类似摩斯密码的新型编码。
于明和大古显然都知道这暗号,很快就过去开了门。
看到门外站着的年轻女人,两人都愣了一下,但也没拦着人。
林野闻到一股甜腻的香风,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怨恨与嫉妒情绪,这香味和情绪波动有些熟悉。
看来来的还是个熟人。
林野心中警惕,身体却放松到了极致,关键时刻,她绝不能露出马脚,能不能揪出幕后黑手,就看今晚了。
“她有异常吗?”女人问,声音有些耳熟。
于明和大古同时回答:“没有,她一直都在沉睡,除了呼吸之外,没有其它任何反应。”
“确定?”
“确定。”
对话就此结束,
“……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林野。”
女人再次出声,而这一次她说话的对象是林野,她的声音里满是幸灾乐祸,音色都像是雀跃的鸟儿,在琴键上愉快跳舞。
果然是熟人,林野已经得出了结论。
谢栖桐的那个漂亮助理,名叫露娜的女人,同时也是联合魏明轩抹黑她名声的罪魁祸首之一。
当时林野之所以没动她,就是猜到她背后还有别人,果然,狐狸尾巴终于还是露出来了。
露娜站在床边,居高临下俯视着床上气息微弱的林野,眼底阴暗的光像从地狱里蔓延上来的鬼火,似要焚尽眼前的一切。
她忽地抬起了手,对着床上的‘睡美人’就是不留情的一巴掌,巴掌声在半封闭的集装箱里格外清脆。
站在她身后的于明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但并没有开口阻拦的意思。
“哈哈哈……”
露娜的笑声就像癫狂的魔女在庆贺她的新生,将恐怖气氛营造得十分饱满。
而被抽了一巴掌的林野依然动也没动,真正做到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当然,这一记耳光她记住了,回头不把这疯女人的脸给抽肿了她改姓洛!
“真想让栖桐哥来看看你现在这副跌落尘埃里的凄惨模样,相信看到以后他应该就不会再想多看你一眼了吧?”
林野:她现在的模样是有多惨?就挺好奇的。
“可惜啊,栖桐哥不知道。”露娜遗憾叹气,“不过没关系,不用多久他就会对林野这个人失去兴趣了。”
她这话意有所指。
林野不觉得她口中的‘林野’指的是自己。
“你知道怎么让一个男人彻底厌弃他觊觎已久的女人吗?”露娜像一个急于向人分享她的泡妞心得的浪荡子,兴致昂扬地继续说道:“那就是先让他得到她!”
“对绝大多数男人而言,他们喜欢的其实不是那个女人,而是那种追求的快感,他们总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而一旦得到,那个女人就失去了神秘感和期待感,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就会从雪山上高不可攀的雪莲花慢慢成为路边随处可见的狗尾巴草。”
“所谓的白月光朱砂痣,都不过是因为得不到。”
“所以,只要让谢栖桐睡了你,那他很快就会知道,其实你和那些蝇营狗苟想要攀附他吸他血的女人没有任何区别!”
“他对你的感情从来就不是爱,只是求而不得的遗憾而已!”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是他的归宿,是他爱情的港湾。”
“只有我!”
露娜的声音从傲慢到凄厉疯狂,变化很大,情绪更是起伏不定,激烈如同一个疯子。
一段好的爱情能让人身心健康,而一段坏的爱情则会让人彻底扭曲变态,就比如露娜。
露娜深深迷恋谢栖桐,但谢栖桐却只把她当成发泄欲望的垃圾桶,任由他挥之即来呼之即去,因为这份扭曲的爱情,她逐渐失去了自我,变成了一个生命中只有爱情和男人的疯子。
林野都无力吐槽了。
站在角落的于明和大古两人则恨不得将自己隐藏起来,心里则非常无语,他们认识的露娜明明不是这样的,她冷艳、冷静、冷酷,是老板最得力的助手。
但眼前的这个人,分明就是个没有理智的疯批!
两人面面相觑,怀疑这人真的是露娜吗?不会是敌人易容的,特意救林野的吧?
他们要不要打个电话跟老板确认一下啊?
好在露娜虽然疯,但因为上头还有个主人时刻震慑着她,所以她并没有疯多久就恢复了正常。
“把她弄上车。”她直起身,变回那个高傲冷静的女助理。
于明和大古不敢怠慢,于明主动上前迅速把林野背在了自己身上,大古就只能跟在他俩身后。
露娜并没有多想,领着他们往停靠在外面的商务车边走。
黑色商务车上只坐了一个司机,沉默地坐在驾驶位上,像一道随时都可能消失的影子。
三人陆续坐上了车,林野被安置在后座上,左右两边分别坐着于明和大古。
很快商务车就驶出了集装箱码头,消失在幽静的黑暗里。
大古是个静不下来的。
“露娜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其实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安。
露娜从后视镜里冷睨了他一眼,“问这么多干什么?到了不就知道了。”
“……”被不冷不热地怼回来,大古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之后就是冗长的沉默,车厢里除了几人的呼吸声之后,就只有油门低低的轰鸣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
林野闭着眼,听着周遭的响动,在心里计算着行驶时间和尚宁市周边的地图信息,判断着他们可能的去向。
深夜,公路上疾驰的黑色商务车,终于转弯进入了一条没有路灯的小巷道。
巷道应该很狭窄,路面也坑坑洼洼的,所以司机开得很慢。
大概又开了十二三分钟,商务车终于停了下来,林野能感觉到周围柔和的光线,然后她又被于明背了下来。
“她到了吗?”
露娜不知在问什么人。
“刚到不久,她很着急见您。”那人回答,听声音是个中年男人。
露娜低低笑了笑,“她想见的应该不是我。”她看了眼于明背上的林野,笑得讽刺。
“去三号手术准备室,我们的时间可不多。”
“不需要给……这位小姐注射吗?”
露娜轻嘲低笑,“她都已经成这副模样了,还有这个必要吗?她中的是主人亲自制作的地狱使者,没有解药的话她这辈子永远都不会醒。”
原来那个新型毒素叫地狱使者,倒是个霸道又嚣张的名字。
林野感受到一道打量的视线,应该来自那个中年男人。
“原来如此,那确实没有必要。”
接下来一群人往某个方向移动,他们走进了电梯,电梯迅速下行。
“叮!”
电梯门开启,林野趴在于明背上,随着他的走动感觉着周围的气息,这里应该是某个地下实验室。
空气里飘散着林野十分熟悉的气味,那是实验室特有的气息,还有数道不同的情绪波动,应该是属于那些实验人员。
转了几个弯,又开了几道门,这个地下实验室比林野想象得还要大,很可能是幕后之人的大本营,即便不是大本营,也起码是重要的根据地之一。
一行人终于在一间房门前停了下来。
“露娜!”
与开门声同时响起的,还有林野最为熟悉的,属于她自己的声音。
这感觉十分微妙。
在此之前,林野并没有接触过这位假林野。
在森林公园出事那天,她被那所谓的地狱使者毒倒,因为毒性剧烈,她曾短暂的失去过意识,而她就是在失去意识时被带离的。
假林野也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取代了自己的,所以她们俩其实并没有真正面对面接触过。
当晚林野虽然想办法离开过集装箱码头,但因为时间紧迫,她只来得及去见景容与,根本就没机会去医院见见假林野。
所以今天是她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假林野眯了眯眼,对露娜露出一抹假惺惺的笑。
“我当然得来,说不准今天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作为你的好朋友,这么重要的时刻我怎么能不来呢。”
“呵呵,那真是辛苦你了。”
冷嘲热讽,针锋相对,你来我往,显而易见,这两人的关系并不好。
不过假林野明显处于弱势,这应该是两人的地位不同造成的。
“你刚才……打她了?”
假林野的目光不知何时定格在了林野身上,同时也看到了她脸上那道明显的巴掌印。
露娜耸肩,一脸的无所谓,眼里满含戏谑与嘲讽,用挑衅的语气问道:“有什么问题吗?怎么?你心疼了?想帮她讨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