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说东汉末年民不聊生，眼下元末战乱结束也才三十年光景。”
“民生凋敝，边疆也是常有叛乱，陛下又连年北伐。”
“朝廷招兵铸甲的钱财，运送粮食所需的民工，都来自于民间。”
“而货币滥伐，宝钞贬值。”
“大明宝钞能换的白银是一跌再跌。”
“如今的民众生活，无非仰仗时代的进步，不至于饿死。”
“至于真实地位，又能比那汉末强上几分？”
青龙字字珠玑，一言一语都仿佛打在朱允熥脑门上。
“这...”
他被青龙几句话噎的说不出话。
朱允熥两世为人，一代是宅男，这代是冷宫皇子。
对社会的理解基本为零，面对青龙如此直白的话语，一时竟然哑口无言。
“你的意思是，这白莲教，也有祸乱社稷之心？”
憋了半天，他方才问出这么一句。
“殿下，这么一大顶帽子，可不兴扣啊...”
青龙瞟了朱允熥一眼，淡淡道。
锦衣卫都不敢给人栽赃这么大的帽子，自己这个主子，还挺猛。
“这白莲教，不过是外强中干罢了，不足为虑。”
青龙没有继续讨论白莲教造反的可能，反而讲起了弱点。
“你先说他们遍布南方八省，信徒百万，朝廷中也有内应。”
“又说不足为虑，这是何意？”
朱允熥摸摸脑袋，这下是彻底不知道青龙的用意了。
“教义简单，虽易于传播，但同时也意味着规矩少，凝聚力差。”
“信徒百万，但却如同一盘散沙，自然不足为虑。”
“况且，现在白莲教内部，早已矛盾重重。”
“派系林立，对朝廷围堵各持态度，教主权威每日愈下，这是内忧。”
“如今圣上视白莲教为异端，政治上的打压，这是外患。”
“内忧外患，纵使它百万信徒，又有何用？”
青龙弹弹衣服上的灰尘，一副轻松的语气。
虽然白莲教地跨八省，他探查不到具体情报。
但见微知著，他观察了几个白莲教据点的运作情况，对杭州府的白莲教总舵也做了考察。
总舵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些远在千里之外的分舵。
“如今的白莲教，说是一个信仰，倒不如说更像一个帮派。”
“只不过跟正道六派不同，他们并不习武，走了也是信仰洗脑的路子。”
青龙见朱允熥在消化自己刚才说的那番话，自顾自继续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白莲教，成不了气候，我们不用管它？”
朱允熥的眉头再次皱上，还是发问道。
自己来杭州，第一为白莲教，第二为倭寇。
眼下，听青龙三言两语间，第一个目标好像要内部瓦解了？
“恰恰相反，不但要管，还要马上管。”
青龙摇摇头，直接否决道。
“他们内忧外患，一盘散沙，管这些不是徒增烦恼？”
朱允熥一愣，疑惑道。
“殿下，敌人要扼杀在摇篮之中。”
“陛下忙于为太子清理上位障碍，无暇顾及民间组织，才被他们钻了空子。”
“眼下白莲教发展势头迅猛，还未来及整合，正是按死的良机。”
“倘若再等上几年，新君上位，社稷动荡，白莲教的机遇就来了。”
“这白莲教主，被打成邪教数十年，隐忍了数十年。”
“陛下稍一松口，就立马抓住机会，可不是个简单角色。”
青龙语气严肃，语重心长道。
在朱元璋精力充沛的时候，白莲教犹豫人间蒸发一般。
如今朱元璋年事已高，忙于处理继承问题，他们就又蹦跶出来了。
抓的就是政权更替的空子！
“这么严重？”
“那可得让我好好想想。”
朱允熥磨砂着双手，一时也陷入了沉思。
车窗外，落日西沉，暗黄色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马车。
马车疾驰而过，惊起群鸟。
一个时辰后，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几人也赶回了杭州吴王府。
吴王府经过下人们两天的修葺，牌匾已然挂好，还挂着几个红灯笼用作照明。
几个卧室也早在第一天就收拾了出来。
如今也勉强算是能落脚了。
刚跳下马车，就看到一道熟悉的倩影从面前一闪而过。
“好巧，又见面了！”
如同清泉流响般的声音从面前传来，借着月色和灯笼微光，朱允熥也分辨出了来人。
正是昨日同游杭州府的大名第一名媛——黄夏瑶。
如今她一身黑色劲装，腰挂长剑，一副女侠做派。
少女的身材已初见规模，再配上一双灵动的双眸，瞬间便吸引了全场的视线。
“怎么，女侠要打劫我这个书生吗？”
今天接触白莲教还算顺利，朱允熥也是心情不错，打趣道。
“啧啧，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这才一天，吴王殿下就会开玩笑了。”
黄夏瑶摆了个鬼脸，故意拉长语调道。
“走吧，进去说。”
朱允熥看着面前古灵精怪的少女，嘴角也不由得浮起一抹笑意，邀请道。
有客远来，在门口杵着，可不是待客之道。
几人先后走入府邸，道路已经被朱元璋拨给他的下人清理了出来。
两侧堆放着还没来及安置的生活用度，不少下人还在打着灯笼来来去去。
见到朱允熥进来，都纷纷行礼道。
“给吴王殿下请安！”
朱允熥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去忙。
一旁的黄夏瑶倒是对这么颇为好奇，不停四下打量着。
“原来你是这么大一个王爷，本姑娘还高攀了你~”
她跟在朱允熥身后，出言打趣道。
黄夏瑶灵巧的身形宛如一个小兔子，时不时掉队摸一摸堆放在路边的名贵瓷器家具，随即又凭着自己的轻功一个飞跃跳回来。
朱允熥看着身后蹦蹦跳跳的少女，又想到了平日里活泼的妹妹，内心不由得也暖了几分。
“什么王爷不王爷的，没那么多礼数。”
他摆摆手，满不在乎道。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对这些礼数毫无感觉。
眼前的少女在武林里的地位，自己拍马难及。
王爷身份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盏茶功夫，一行人就到了大厅。
几人落座，朱允熥就看着眼前少女，正色道。
“大晚上来找我，总不会是为了聊几句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