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用粗粝的声音朝柳清仪喊:“你快走!”
柳清仪倒是想走,可也得有那本事,她轻功再了得也躲不过几百支弩箭一起围攻,当日她就是这样被大王子抓住的。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放弃,好容易才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二公子还等着她救命。
她的视线巡视四周,发现王宫城外有一道护城河,距离她所在的宫殿有七八丈远,之间只有一座宫殿可以借力。这对她来说有点勉强,但勉强也比等死强。
她蓄了口气,提起全力飞向下一座宫殿。
几百支弩箭如群蜂般扑向柳清仪,她极速飞离,弩箭射程力有未逮,到底没能伤了她。可要命的是,整个宫中的侍卫都被惊动,她飞向的那座宫殿下也聚集了一批弩箭手,接茬射她。
她本就飞得勉强,断然没有力气再提速,眼看着将要被箭扎成刺猬,腰间忽然一紧,一根不知道哪里飞来的绳子缠住了她。
这绳子像一只力大无穷的手,蓄满了无穷无尽的内力,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提起带离数丈远,射向她的那些弩箭笑话似的追之不及,纷纷落下。而这一根绳子所携的速度竟比她用尽全力时还要快些!
老国主这色胚倒有点东西,竟然找来了这样厉害的江湖高手。柳清仪情知自己逃不过,将玄青花制成的迷药握在手中,准备拼一拼运气。
当她的脚尖落在宫檐时,她就做好了出手的准备,可对方好像能预判她的动作,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是我!”身穿黑衣的吴循低声道。
柳清仪愣住,“你怎么来了?”
吴循:“先离开再说。”
他学了一声猫叫,提醒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兄弟撤退。
另一个兄弟刚把三公主从流箭堆里拉出来,他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此人既然救了柳姑娘,就该拉一把。
三公主甫一获救便推他走,“你们快离开!”
原来是个女人,“你不走留在这里会死的。”
“没事,我有办法脱困。”三公主指着西南方向,“你们往那边走,那边人手少。”
“多谢好意。”
说完,那兄弟旋身而起,追着吴循往东飞去。
三公主瞠目,这人是不要命了吗?那个方向此时怕已聚集了上千侍卫等着活捉他们,居然还敢往那边去?
可下一刻她便知道人家不是送死,是根本没放在眼里。
玄月阁的弟子皆要修习顶级轻功,出师必要满级,再辅以强劲内力,动作之快恍如幻觉。再快的弩箭射出去总能看清箭身,而像吴循这样的高手,肉眼根本跟不上他的身型。
柳清仪被吴循带着,几息间就逃离了王宫。那感觉用飞快不足以形容,她觉得自己就是一阵风,无形无影,落在地上也是轻飘飘的,好像她随时又会旋身而起,飘到万里之外。
明知道是在逃命,可她意犹未尽。
吴循跑着她上了一匹马,一骑绝尘,另一个兄弟稍慢半里,但也已经甩开了宫中追出来的侍卫老远。
三人一口气跑出了城,而城门口的守卫竟然还没有收到封城令。
“这办事效率还办什么事。”吴循稍稍放慢了速度,怕柳清仪吃不消,“如何,你还受得住吗,想吐别不好意思。”
“你的口气像在对一个菜鸟说话。”柳清仪说,“虽然我确实有点不舒服,但不至于吐了。”
“那是我冒犯了。”吴循换了个说法,“你轻功不错,如果内力再强一点,区区夷国王宫困不住你。”
这一点柳清仪承认,她对练功没什么兴趣,努力学轻功纯粹是为了方便攀岩采药。
“今日之前,我对练功毫无兴趣,但现在有点羡慕你,你们的功夫可以外传吗?”
“如果你加入玄月阁的话,我可以教你。”吴循说。
“好啊。”柳清仪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只怕你们不想收我这么没用的人。”
吴循微微一怔,“你要加入玄月阁?”
柳清仪:“很奇怪吗?”
是很意外,吴循知道柳清仪喜欢蜀王,将来多半要入后宫,跟江湖就没了关系。
“后宫嫔妃,我们原则上是不收的,除非有必要的目标。”
“后宫嫔妃,我还不是呢。”柳清仪看着远方。
“那将来呢?”吴循垂眸看着她的发顶。
“不知道。”柳清仪摇头,“我没答案,我想,我应该不属于任何地方,所以我总不能做出选择,可能只有有毒的地方才是我的方向吧。”
“想继续闯荡江湖吗?”吴循问。
柳清仪还是摇头,“我入江湖是因为被家里抛弃了,固然江湖自由自在,但也少了家的乐趣,我跟了二姑娘这几年,越发觉得江湖是个冷清之处,如果再让我只身闯荡,可能也少了那份勇气。”
吴循:“如果有人愿意陪你闯呢?”
“那倒也不错。”柳清仪说,“不过好像没有这样一个合适的人,人人都有羁绊,谁也不是说走就走的。”
吴循想要说他可以,可话到嘴边又迟疑。他一直都想闯荡江湖,但那是建立在他可以离开的前提下。如今阁主正是生死关头,他不可能一走了之。
心有羁绊,入不得江湖。
心有羁绊,才无法轻易做出选择。
两国交战一直维持着菜鸡互啄的局势,夷国守军兵力不济,而大周朝迟迟不增兵,闹着玩似的打了数日。
直到夷国大王子率领五万精兵增援乌岷县,战势才出现了压倒性的局面。
季临风请示:“太子,要不要增兵?”
“暂时不用。”盛明宇说,“大王子难得亲自领兵,让他威风两日,打不过就退,听说夷国吃不饱,让大王子也来咱们这吃点好的。”
季临风懂了,太子是要诱敌深入,关门打狗。
“太子殿下,司夜大人有信儿了!”葛飞此时前来禀报,盛明宇神情一震,“可是救得了?”
“是。”葛飞也松了口气,太子这几日的眉头就没打开过,“大人还说,夷国皇室生乱,盛安打算扶持二王子上位。”
“好个盛安,我明白了。”盛明宇的眉梢不自觉飞扬起来,“临风,按照计划,引大王子进十里,我请他吃顿大的。”
季临风:“是。”
两日后,吴循与柳清仪离开夷国,回到了大周朝境内。
但他们不知道盛明宇来了,惦记着裴修的情况,因此快马加鞭赶回了北都城。
这几日,晏长风麻烦不断。先是老爹染了疫病。
疫病的源头虽然找到了,但不是一日两日可消,且蔓延的地域越来越广,如今整个大周朝都受到了疫病肆虐。
北都城有太子殿下全力挽救染病的百姓,可别的地方没有,大多数的官府应对疫病的手段就是将染病的百姓集中起来,让他们自生自灭。
晏川行不忍心见百姓白白丢了命,因此将原先的鸽谷腾出来,自费收治染病百姓。只是,扬州府没有像牧央那样懂治疫病的郎中,因为救不了,所以几乎没有郎中肯舍命去救。
鸽谷收治的百姓越来越多,死的也越来越多。晏川行不慎也染上了。
幸而晏家通信便利,晏长风收到消息后立刻请牧央写下救治之法,好歹送到扬州府急救,保了老晏一命。不过是否全好了却不得而知。
姚氏知道了,死活要回扬州府去。
“你爹一把年纪了,折腾这一通了不得,又没有像牧郎中这样稳妥的郎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治好了,他只要不是快咽气,是不会告诉咱们的。”
晏长风当然不想她娘回去,这一路上风餐露宿,万一染了病那更了不得。可她知道老两口感情不一般,拦也拦不住。
“娘,您回去了也帮不上忙不是,牧郎中已经去信给悬壶山庄,柳家派了人去往各地治疗疫病,家里都有人伺候着,老爹不会有事的。”
姚氏直摇头,“你根本不知道你爹,那老家伙可会亏待自己了,我不在家,他日子能怎么凑合就怎么凑合,如今又染了病,怕是已经搬去鸽谷跟染病的百姓一起自生自灭了,我不放心。”
“那您就放心我啊。”晏长风的肚子越发沉,最近少了裴二的按摩,腿也肿了,“真不等你外孙出世了?”
“我也放心不下你啊!”姚氏是左右为难,“生孩子是走鬼门关,偏生姑爷这时候又病了!我留在北都,心飞去了扬州城,我回去了,心又留在这,但凡我会分身,也不至于这么愁。”
说到裴二,晏长风还没把裴二的事告诉母亲,只说病了,见不得风,所以不能出门。一两个月后不一定是个什么情形,母亲不在或许少一个人受刺激。
“也罢也罢,先夫妻后儿女,我懂。”晏长风挽着母亲的胳膊靠在她肩头,“您要回去便回去吧,带足了干净水还有吃食,路上务必不要吃外面的东西,您这身子骨可不如我爹,若染了病更叫人担心。”
“知道知道,你娘我可不会委屈自己,再说不是还有文琪跟着呢。”
姚文琪最近长了不少本事,她跟着牧央在城外救治百姓,除了针灸不是一朝一夕能学会,其余的竟都会了。抓药熬药,什么样的症状该喝什么药,她清清楚楚。
听闻南边疫病肆虐,她就想跟着姚氏过去帮忙,顺便路上也能照顾姚氏。
有姚文琪在,晏长风确实放心不少。她还请了几个玄月阁的兄弟沿途护送,应该出不了岔子。
姚氏刚走,松江府的作坊又出了事。
晏家作坊自被污蔑成疫病的罪魁祸首后就一直不太平。百姓们的无助与愤怒无处宣泄,便发泄在晏家作坊头上,每日都有人去砸东西。
后来虽然澄清,大家都知道是宁王造的孽,但依然有人不依不饶。前两日夜里,不知惹了哪路的贼,竟遭了水,作坊里的织机,蚕丝,还有织好的布都被泡毁了。
如何处理善后得问过东家或家主,松江府发了两封信,一封送去扬州府,一封送去北都城。
晏川行自顾不暇,只能等晏长风拿主意,可偏巧这个时候她要生了。
阵痛之前,她其实没把生娃当回事,不就是疼吗,有什么能比刀剑刺破皮肉,比骨头断裂还疼?可当那痛感袭来,且一波比一波疼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天真了。
“我的娘,这哪里是生娃娃,这是下十八层地狱历劫啊!”
晏长风疼得浑身是汗,她已算是比较能忍痛了,竟还是受不住。
“那怎么办啊姑娘,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如兰急得团团转,恨不能替她去疼。
“你非要帮我就多说点废话分散一下我的注意力吧。”晏长风抽着凉气说。
如兰:“啊?我哪里会说废话?”
“你十句里八句半都是废话。”晏长风道,“张家长李家短的,随便说点什么吧。”
“哦哦!”这种事如兰张口就来,“隔壁礼部侍郎前段时间才弄了房外室,背着侍郎夫人纳的,那夫人是个厉害的,知道了以后让侍郎大人跪了一天一夜,还让侍郎大人喝了她的洗脚水!”
晏长风:“噗……”
“哎呦如兰丫头,这哪里是说笑话的时候!”
姚文竹得了信儿匆匆赶来,拆开了靠说闲话止痛的主仆俩,“你快去熬点参汤,后面且要消耗体力呢。”
如兰道:“那麻烦您帮我照顾我家姑娘了。”
姚文竹:“这么见外做什么,快去吧。”
惦记着晏长风生子的不止姚家姐妹,不一会儿,许氏跟王嬷嬷也来了。还有在侯府照顾大长公主的徐嬷嬷。
徐嬷嬷领了两个太医并两个稳婆,加上府里事先准备的稳婆,一共三个。三个婆子个个都想表现,围着晏长风叽叽喳喳,差点儿没把她脑袋吵炸了。
也不知小崽子是不是真的喜静,越是吵他越不肯出来,足足磨蹭了一天一夜。外面等消息的许氏急得头发白了好几根。姚文媛见了这阵仗,已经提前开始愁自己了。
如此折腾到第二日天亮,太阳初生之时,这磨人的崽子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