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退你奶奶个腿!”
韩霄一副暴脾气,站在城墙上指着成锋的鼻子骂,“你小子兵临城下把这满城百姓判为叛贼的时候就没想过让老子置身事外,现在装什么好人?我还就告诉你了,今日不是你死就是老子亡,少跟我假惺惺!”
“韩副指挥,你这是何必?”成锋打心眼里并不想跟韩霄为敌,也不想与蜀王为敌,这两个人都是值得敬佩的武将。
但跟蜀王立场不同,不得不战,跟韩霄却可以避免一战。
“何必?你说何必?”盛明宇凭栏而立,大声道,“你成锋私自领兵攻打天津卫,要与这满城无辜百姓为敌,违背天良圣心,韩指挥打你是顺应正道!”
这番颠倒黑白的说辞把成锋说蒙了,“蜀王殿下,何来私自领兵一说,我乃奉圣命前来讨伐尔等叛贼。”
“圣命在哪呢?”盛明宇摊手,“你没有圣旨,见了上官也不说有点眼色让开指挥的位子,还说不是造反?”
成锋语塞,他的确没有圣旨,是父亲代皇后传达的。传达时语态还颇为志得意满,丝毫没考虑这些细枝末节。
当然,一般人听见圣谕,也不会追究真假,更不敢以真作假,谁想到蜀王敢这样颠倒黑白?
可偏偏他现在反驳不得,总不能把圣上请来说一遍吧。
韩霄见成锋吃瘪,乐得哈哈笑,他朝楼下的卫兵道:“兄弟们,成副指挥假传圣旨造反,你们还敢跟着他卖命吗?”
楼上的卫兵纷纷振臂呐喊:“成锋假传圣旨造反!铲除反贼!”
“铲除反贼!”
城楼下的百姓也纷纷一起高呼,一时间满城尽是讨伐成锋的呼声。
跟着成锋的卫兵此时也陷入了自我怀疑,他们平日皆是听从韩指挥的命令,此番是因为韩指挥不在,所以才跟着成副指挥出来讨伐叛贼。可按说见了韩指挥,成副指挥应该让权才是,怎么倒稀里糊涂先给韩指挥扣上了反贼的帽子?
“都愣着做什么!”成锋见势不妙,准备先发制人,“韩霄投靠叛贼,冥顽不灵,给我一并拿下!”
五万卫兵没有蜀王的底气敢质疑圣谕,哪怕心中有所怀疑,此时也只能随波逐流,在成锋的指挥下攻打城门。
“开战了。”晏长风听见了攻城的声音,心跟着提了起来,“不知道表哥能撑几时。”
房间里,柳清仪拿出了她的瓶瓶罐罐,看似漠不关心地捣鼓着。裴修则举着一本书,气定神闲地翻着书页。
“宋瑞明日就能到。”裴修给媳妇儿回应,“他手下还有两万禁军,方雄送曹鹏回青州府,运气好的话,能骗几千土匪过来,玄月阁附近可调集两万人,不过,我估计用不上。”
柳清仪动作一顿,一直紧绷的脸微微松动。
晏长风看在眼里,替她问:“你还有这么多后手呢,怎么不早说?瞧把我们急的!”
柳清仪轻咬嘴唇,又悄悄松开。
“盛十一知道宋瑞不日将到。”裴修笑睨了媳妇儿一眼,“没瞧见他一点不着急么,两万禁军对他来说足够了,至于匪帮,是我前日临时传信给方雄,让他带来的,匪帮为蜀王造反名不正言不顺,过来打一打反贼也算将功补过,不过能不能劝来就不一定了。而玄月阁的人一直随时待命,但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调用,我这回答夫人可还满意?”
“听起来,十一表哥应该不会有危险,是吧小柳?”晏长风坐下来,捧着脸看着垂首不语的柳清仪。
柳清仪撇撇嘴,没承认但也没否认。
“不过啊,”晏长风转而又道,“三百卫兵加上满城手无寸铁的百姓,对五万卫兵,守一天一夜也不是容易的事,受伤是在所难免了,是吧裴二?”
裴修笑得无奈,配合道:“确实不容易,如果破城,一场血拼是在所难免的。”八壹中文網
话音一落,一唱一和的夫妻俩便见柳清仪站起来。她收起了她的瓶瓶罐罐塞进药箱,“二姑娘,二公子,我去城门照顾伤员,二位好好休息,莫要出去冒险。”
晏长风意味深长:“噢~照顾伤员啊,那你也小心啊,一定跟表哥平安回来啊!”
柳清仪逃也似的跑了。
裴修笑,“柳姑娘的心其实比谁都热。”
“那倒是。”晏长风说,“在兵营里无偿待几个月,几个人能做到呢,悬壶山庄里那些把救死扶伤挂嘴边的医之大者可连一两药也没捐呢。”
城门的战况不容乐观,成锋带了两尊大炮,一左一右对着城门,只消一声令下,城门必破。
“射炮手。”盛明宇对韩霄说,“让城门口的人退开,能挡一时就挡一时,挡不住也别枉送命。”
韩霄嘬着牙叹气,“不瞒蜀王殿下,我下不去手,那俩炮手都是我手下的兄弟!”
“韩指挥,”盛明宇语气严肃,跟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判若两人,“你现在退开还来得及。”
韩霄后脊一僵,城内城外,两个立场,既然站在了对立面,就不容心慈手软。他把往日的兄弟情收拾起来打包埋进心底,一咬牙,端起弩箭对着城下的炮手,“兄弟,此箭一出,可就没有回头路了,大家若还念着往日几分兄弟情,最好置身事外。”
两名炮手不想将炮口对准韩指挥,也不想违抗圣令,可他们不过是两个小卫兵,没有选择站队的资本,更没有置身事外的权利,眼下不论站谁,都逃不过一个死。
两厢为难,两名炮手索性按兵不动,站在原地听天由命。
成锋立在马上,皱眉看着两个炮手,“违抗命令,杀!”
身后的弓箭手领命,两箭齐发,两名炮手应声倒地。
韩霄手指一颤,他怒从心头起,弩箭对准成锋的脑袋扣动扳机。
成锋身前的盾手严丝合缝地护住成锋,这一箭被盾牌挡在了地上。
成锋抬眼看着韩霄,抬手一挥,“炮手再上!”
又有两名炮手上前,这两人似乎是早做了选择,商量好了似的举刀自刎。
“该死!”韩霄痛心疾首,可也无可奈何。
成锋继续下令:“再上!”
再来的两名弓箭手视死如归地站在炮前,还不等点火,就被盛明宇两箭穿心。
源源不断的炮手上前,再倒在地上,没多一会儿,炮台周围就堆满了尸体。
成锋:“再上!”
然而却无人再上。
“成,成副指挥,带出来的炮手没,没了……”
兵营里有专门的炮手,并非人人都会操作,炮手没了,两尊大炮基本就是哑火的炮仗。
成锋沉着脸道:“用人力强攻。”
接下来是真正的血战,城下强破城门,城楼上百箭齐发,箭用完了便用石头砸,用火油泼。然而城楼下熊熊烈火挡不住五万人墙,天黑后,城门被攻破。
成锋紧绷了半天的脸终于松动,他下令:“进城!叛贼一党格杀勿论!”
数万卫兵一股脑涌进城门,可刚进城,便听最前头的卫兵齐齐惨叫。
“啊啊啊——!”
“这什么东西!”
“我的老天爷这是蛇!是蛇!!”
“是蜘蛛,好大的蜘蛛!”
“啊啊啊救命——!!”
如果光线充足,就会看见城门口的地上爬满了蛇虫,密密麻麻地蠕动着,别说进来,看一眼就头皮发麻。
柳清仪独自站在不远处,肉疼地看着那些小宝贝被人踩来踩去。她见守城门的都是些普通百姓,恐怕撑不到明日,这才用药招来了毒蛇毒虫,若非天寒,她还能招来更多。
当然,只靠这些还不够,她还准备了毒水,反正能撑一时是一时。
“怎么回事!”成锋简直要疯了,几万人攻几百人,竟然这么费劲,这要传出去了,还怎么混?
“成副指挥,城内有毒蛇毒虫,我们进不去!”
“大冷天的哪来的这些东西?”成锋不信邪,“用火烧,谁敢退格杀勿论!”
再毒的蛇虫也怕不要命的人,一波一波的人涌进来,或踩死或烧死或砍死,很快便不成气候。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毒虫毒蛇还不是最狠的。在他们好容易解决了这些恶心人的东西,准备再次进城时,城楼上又泼下了一桶一桶的凉水。
水明明是透心凉,可浇在身上却立刻起了泡,又痒又疼还流脓,这滋味别提多操蛋了,但凡手里有块豆腐可撞也不用这么绝望。
“成,成副指挥,不能再进了!”
满身脓疱的小兵连滚带爬地跑出来求救,“已经折了几千人了,谁也不知道城中还有没有其它埋伏,这样硬闯不是办法啊!”
成锋咬碎了后槽牙,他再不甘心也不能拿人命去填,只好暂时作罢,“先撤,等天亮再攻!”
城楼上的盛明宇松了口气,城中有数万百姓愿意守城,纵然守一夜不是问题,可到底牺牲太大,倒是多亏了柳清仪,这才得一夜喘息。
“他娘的!”韩霄受了伤,血直流,却不管不顾地蹲坐在地上骂娘,“成琨这个老不死的狗东西,为了夺他娘的破皇位,自己人打自己人,自己人坑自己人,这一晚上毁了我北军卫数千兵!数千兵!”
盛明宇敛眉看着城下,他有时也闹不明白,到底是该把皇位让给一个平庸之才,还是该不计得失地抢夺那个位子。前者把百姓交给一个庸才,任由他宠信佞臣,民不聊生,后者闹得天下大乱,国破家亡,依旧是民不聊生。
纵使他有心治国安邦,可家已破人已亡,并不能弥补。况且,他就能真的能治国安邦吗?
“你发什么呆?”柳清仪上城楼给伤员治伤,却见最大号的伤员站在城楼上,胳膊血流不止,他却无动于衷。
盛明宇被她这一嗓子从社稷民生拉回了情情爱爱的坑,只觉得自己才是那最需要被拯救的苍生,哪有余力拯救别人?
“嗯,嗯,你,今日多谢你了。”
“不用谢,我不是为了你。”柳清仪抓起他的胳膊,麻溜地撕开衣袖,把伤药粗暴的倒在伤口上。
伤口疼得要命,可盛明宇心不在焉,无暇顾及,他只注视着柳清仪的动作,“不是为了我,但帮了我大忙,我还是得谢你。”
柳清仪动作一顿,“忍着点疼。”
盛明宇:“你现在才说这话是不是晚了点?”
柳清仪抬眼愁他,“那我收回。”
“别别别!不晚,正好,正疼着呢。”盛明宇装模作样地喊了几句疼。
“让你忍着。”柳清仪心里有些烦,麻溜地包扎完,“行了,我走了。”
“别!”盛明宇猛地抓住她的手,“那,那什么,再,再陪我一会儿。”
柳清仪抽手,没抽出来,两只手僵持着,进不得退不得。
盛明宇抓着她的手,心扑棱扑棱跳。
城门已破,援军未来,此时说什么都不大合适,可他觉得如果不说,或许就再也没有这样合适的机会了。
“清仪,如果明日这时我还活着,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如果我不幸丢了小命,你就当我那天放了个屁,行吗?”
柳清仪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有我在,你死不了。”
盛明宇心里一喜,“你答应考虑了?”
柳清仪:“我不想那天听到的是个屁。”
盛明宇握紧她的手,“这都一样。”
柳清仪想说这不一样,张口却是:“随你吧。”
一夜未眠,天亮后,成锋再次兵临城下,但柳清仪已经黔驴技穷,什么药都没了。
城门口的药水结成了冰,怕融化后再沾在人身上,成锋命人用木头铺路,艰难入城。盛明宇与韩霄带领三百卫兵挡在百姓之前,进一个杀一个,进十个砍十个,靠肉搏血拼阻挡大军进城。
至太阳高照时,他们已经退至城中,三百卫兵死伤大半,守城百姓折损无数,但没有人退缩。
至午时,援军终于赶到,宋瑞率两万禁军,与方雄带来的数千匪帮一起,自城外包抄北军卫。城内城外两面夹击,成锋左支右绌,很快见了败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