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勿缓缓闭上了双眼，耳畔那些低语从未停止，也从未像此时这样清晰可闻，它们好像组成了一首摇篮曲，又像是一首葬歌。
睡吧……
身后的幽影怪物也冲了上来，它们前仆后继地在火焰中化为灰烬，但每一只死在火焰中的怪物都会使得火焰被削减一分。渐渐的，它们的利爪已经能够撕扯到程知勿的皮肤了，一道道深深的伤口在他的胳膊上浮现。
喧嚣，嘈杂，混乱，程知勿觉得周围好吵，他希望自己能死得安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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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中的命运好像听到了他临死前的诉求，原本将他团团围住的幽影怪物瞬间被强大的力量无声抹去，它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程知勿可不相信真有在暗中掌管命运的女神，但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意识也在幽影怪物被抹除后飞快回升，重新掌管了即将陷入沉眠的身躯，此时，一股温暖的气息从皮肤上一点点浸润到他的内脏之中，破碎的心脏也在这温暖的气息下再次有力地跳动了起来，不过这也只是暂时吊着一条命罢了，程知勿知道自己难逃一死。
程知勿睁开双眼，他看见一团火焰从漫无尽头的黑暗中涌现出来，这里是被远古遗面塑造出的无光之地，别说寻常火焰，就连他身上沾染了凤凰特征的火焰都无法照亮世界，能在这里发出光芒的只有一种东西：伯虑的火种。
是冯思敏的老师来了？也是，自己这边动静这么大，哪怕黑暗隔绝了五感，但以冯思敏的实力应该也能发现这边的状况。
不对啊，那副骸骨不是被远古遗面拦得死死的，连靠近都不可能吗？
程知勿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在那团火焰中，一张清秀的面容缓缓浮现。
冯思敏？程知勿有些惊讶，但他没什么力气去表达，只能勉强朝对方露出一个笑容来，对冯思敏在关键时刻冒着极大风险来救自己的行为他是很感激的，但这种感激大概没什么机会述说了。
来人正是伯虑最后的巫，冯思敏。
她在光罩中感觉到了远古遗面注意力的转移，知道程知勿多半是被发现了，于是连忙吸收了一部分火种的力量顶着黑暗世界中的侵蚀朝着感知中波动发生的地方赶了过来，她的速度很快，虽然飞行依旧依靠了郝昭的黑羽，但和程知勿比起来还是要快许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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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冯思敏终于在最后一刻赶上了，再晚一点恐怕她都要看着程知勿沦陷到黑暗世界中去。
不过此时冯思敏看着眼前的身影几乎不敢将其与程知勿联想起来，眼前哪里还像是个活生生的人，满身血渍，大腿上一个海腕大的豁口不住溢着血，胸口处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她难以想象那柄粗糙的木杖是如何刺入人体坚硬的胸膛的。
从没入的深度来看，冯思敏知道木杖已经刺穿程知勿的心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尽力用火种的力量维持着程知勿的生命。
程知勿颤抖着抬起手腕：“那里……”
冯思敏看着他满是血污的脸，心揪了起来，但程知勿的行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朝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她身上的火种力量只能照亮很小的范围，更远的地方依旧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那里怎么了？”
“二十米，核心，咳……咳咳……”程知勿像是破烂的风箱一样咳嗽了起来，一些碎块状的物体夹杂在血中被吐出。
冯思敏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就要朝那边飞去，自己独自拿着补天石过去固然是更快的，但她不想把程知勿丢在这里，哪怕只有短短二十米的距离。
况且……
突然，冯思敏感觉面前出现了一道道无形的壁垒，深入骨髓的寒冷从那壁垒中渗出，空间仿佛都在此时被冻裂崩溃，而冻结的力量还在不断蔓延着，就要把她和程知勿都锁进永恒死寂的世界中去。而在身后，那些死去的幽影怪物并没有完全消散，它们在远古遗面的意志之下重新汇聚，塑造成为了一只庞大到难以估量的恐怖生物，它在黑暗中游弋着，朝着冯思敏和程知勿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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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古遗面绝不可能让他们走过这最后的二十米。
“你去吧。”程知勿无力地推了冯思敏一下，他不想在最后的时候成为累赘。
冯思敏脸上的表情倏然变化了许多次，最终，她将程知勿挂在腰间的补天石摘了下来。
呵……程知勿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也许是前二十几年笑得太少了，临死前突然想把欠的都尽力补回来。
可是冯思敏并没有带着补天石前行，而是用手在上面抹了一把，被她重构的封印图案在这一抹之下发生了某种细微的变化，那只眼睛有些不一样了。
随后，她将补天石重新挂回到了程知勿的腰间，在后者惊讶的神情中，她肃然说道：“这段路该由你走，我对封印做出了调整，你有凤凰傍身，说不定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程知勿想要说些什么，但冯思敏已经把他推了出去，使程知勿朝着那冻结的黑暗飞去。
当然，她没有忘记为程知勿打开前路。
她的右手轻轻一握、一拽，身后的无边黑暗中，一具仿佛白骨和琥珀混杂的骨骼飞了出来，那是冯思敏的老师。
骨骼直直飞到了冯思敏身后，以一种极为古怪的姿态渐渐融合进了她的身体中，在这个过程中冯思敏刚开始还有些呆愣，但随着融合的进行，她的眼神一点点清明了起来。在骨骼完全融合进了她身躯中的时候，她终于想起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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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就没有什么老师，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人。
就是她自己。
这副骨骼正是她的遗骸。
当年发生了一些事情，致使她分裂为了两面，而此时，这位伯虑最后的巫终于以全盛的姿态归来，去面对那被她刻在宿命中的灾劫。
她想要拿回自己的手杖，但旋即反应过来巫之杖插在程知勿的胸口无法取出，便淡然地笑了笑，自从伯虑覆灭以来，她从未感觉如此轻松过。
她以掌为刃，朝着程知勿飞去的方向用力斩下，那被冻结的黑暗时间瞬间寸寸碎裂，即便转眼间就再次冻结，但裂出的豁口正好能让程知勿通过。
“伯虑的秘密，我是没有时间再讲给你听了，有机会的话，就去找找聂东呈吧，他应该了解什么……”
冯思敏的声音仿佛从远远的地方传来，落在程知勿的耳朵里。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身上的气质陡然一变，蛮荒而原始的呼吸从体内发散而出，火种骤然蔓延向每一条经脉和血管，此时的冯思敏是连远古遗面都难以一拭锋芒的强大存在，但这种力量的获取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那代价是生命，或者说，是早已死去的冯思敏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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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她将火种引入自己身体中迈入黑暗去救程知勿的时候，她也就在一点点被火种吞噬了，所以冯思敏如此坚定地选择了自己来断后。
“来吧，伯虑的意志，我是你们的巫。”
……
程知勿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破败到只剩一口气的身躯，好在冯思敏对力量的把控很到位，他稳稳地停在了那洋流的终点：核心前。
和想象中相去甚远的是，核心附近竟宛如温床一般宁静祥和，这里没有黑暗的涌动，也没有远古遗面那恐怖的意志。程知勿还想着冯思敏刚才的话，自己真的还有机会活下去吗？
他看了一眼插在胸口的巫之杖。
但愿吧。
眼前的世界在一点点陷入黑暗，这不是远古遗面的影响，而是程知勿的生命已走到尽头，他所有脏器都竭尽全力来让他做出最后的爆发了，它们尽力了，他也尽力了。
最后的最后，程知勿从腰间摘下补天石，看了一眼怪石中那只诡谲复杂的眼睛，将其掷入了远古遗面的核心。
【作者题外话】：第二卷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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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发个单章简单总结一下。